天高任鸟飞
已是夏初,高墙深宅中隐隐萦绕着烦闷和压抑。
绿树掩映的院落中,只见其中青衣女子指间流动着小巧的绣花针,针脚密密麻麻穿梭在流光溢彩的嫁衣上,忽而精致的鸳鸯和石榴跃然其上。
还有不到半月,顾鸢即将成婚。
未婚夫宋清舟年纪轻轻中了探花,前途锦绣,是顾鸢父母心中的好夫婿。
她动作如牵丝木偶般,只是同往常一样,沉默的绣着她血红的嫁衣。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贴身丫鬟桐萝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小姐......宋家来人了......”桐萝欲言又止。
“怎么冒冒失失的?”顾鸢眯了眯有些酸涩的眼,”无非就是为了那些事。”
“小姐,您要不去看看吧。”
她施施然起身,未安放好的绣花针一刹那刺入顾鸢莹白细指。
她抬手制止桐萝慌忙要进屋拿药的动作,放入唇边轻轻抿了抿指尖的血。
“无事,走吧。”她轻柔安抚桐萝,却安抚不住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
院落里树影斑驳,蝉鸣嘈杂不已。
堂前,顾鸢躲在屏风后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贵小姐天人之姿,犬子自知不配,不若婚事作废,小姐再另寻良婿。”宋父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你们......”无耻之徒!
顾母高门出身,从小的教养让她骂不出口。
”婚姻之事岂能儿戏!”顾父气势强大,不怒自威。
见顾家不同意,宋母也撕破脸皮,直言让顾家去外面人怎么说的,整个上京全是顾鸢的风言风语。
“并非我们宋家过河拆桥,我们宋家不能出一个这般的媳妇。此事没什么好商量的,明日聘书就送还回贵府。”
顾鸢垂眸,长睫遮住眼中一片晦暗。
宋清舟今年一举探花,明安公主对他一见倾心,陛下也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
这便有了宋家想方设法要与顾家解除婚约,甚至不惜找人毁顾鸢名誉,好给他们由头退婚。
顾父顾母竭力不让外面的闲言碎语传进顾鸢耳里,哥哥顾徽也破天荒用新奇玩意儿逗她开心。
可顾鸢生来聪慧,怎么可能被蒙在鼓里。
“残花败柳”,“水性杨花”,“命格不详”,流言蜚语就像汹涌的潮水几乎能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活活淹死。
“听说了吗?咱们小姐不安分,命格还不好,宋家少爷退婚就是因为这个。”
“真的吗?我就说之前老爷出事突然,现在想来......”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
转角处,顾鸢紧紧拉住桐萝的手臂,不然以她的护主之心定会冲上去大闹。
刚入夏,还带着凉意的风吹得顾鸢微微战栗。
她看见父亲近日来鬓边徒增的华发和母亲日渐消瘦的身躯,眸中透出些许迷茫。
“女儿不想在上京待了。”
她听到自己终于说出了心声,“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为何我不能像男子一样走遍天下,行侠仗义,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鸢,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母亲从小就接受着女子必须待在闺阁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导,对于平日里百般宠爱的女儿如今说出的惊世骇俗的话她却第一个不同意。
哪怕是顾鸢现在名声受损,大不了就是把她低嫁给读书人,顾家多帮衬着点也是好的。
父亲也是一脸不赞同,看着她的眼神让顾鸢想起了幼时她喜爱算盘不爱女工,父亲也是这般,仿佛她是什么异类。
担心顾鸢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顾父将命人将顾鸢严加看守起来,不让她再踏出房门半步。
“我与你母亲已替你相看好今年中进士的李公子。”
李公子相貌平平,寒衣出身,除了今年考取了进士的功名便再无特点。可顾父却看中他家无权无势,至少不敢会嫌弃顾鸢在上京糟糕的名声。
“日子也已看好,距婚期还有半年,这段时日我允你去青州老家散散心。”
说罢,顾父不愿再看女儿沉默抗拒的双眼,她只需按着他安排的去做,这才是上京贵女该走的路。
房门缓缓关上,夺走顾鸢最后一丝光亮。
“什么李公子,那是道貌昂然的伪君子!”桐萝急得直跺脚。
就是那李公子中进士后在宴席上公然调戏小姐,这些老爷都忘了吗?
“别怕。”顾鸢安慰道。
屋内只剩下一盏幽暗的烛火,跳动的火苗映出她逐渐坚定的眼神。
两日后匆忙启程,顾鸢在上马车之前深深看了一眼父母,眸中似有晶莹闪烁,她道,“女儿不在,父亲母亲要好好保重身子......是女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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