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戏中戏2
哗哗——
在襄阳休整一日,一行人逆流而上,再过十余日便能到平阳码头了。
暖融融的日光斜照下来,打在一张再朴素不过的木板床上。床极矮,不过一寸来高,显然是精心收拾过了,上边儿铺了厚厚的褥子,软绵绵,光滑的酱色牡丹纹蜀锦被下,圆滚滚裹了个精致的瓷娃娃。
瓷娃娃不知梦见了什么,秀眉紧蹙,高高地嘟起了小嘴,委屈巴巴,忽而一百八十度翻身向里,藕臂一挥,差点一个巴掌扇在坐在床侧的墨无痕的脸上。
墨无痕险险躲过,就听楚楚捂着眼睛嘟囔:“好刺眼啊……能不能把帘子……拉上……呼……”
墨无痕:“……”他把手里荷包口的系带一拉,扔到桌上,起身推门而出,“你家姑娘醒了。”
***
楚楚趴在小桌上,歪头看向舷窗之外,哈欠连天。
昨晚惊吓连天,临了又勾得琉璃碎发作,睡了一日才缓过来。
正值黄昏,船逆流而上,穿过峡谷。两侧奇峰竦峙,黛峦披霞。过往船只比之高山犹如蚂蚁比之大象,渺小到可以忽视。
穿窗而入的江风裹挟着岸上泥土的清香,想来是经历过疾风骤雨了,只是东方的黑云仍在层层压来,西边的暖阳余韵节节败退,大约傍晚还有一场更为猛烈的。
楚楚转过头,看着面前梳妆镜里的自己发呆。
云枝站在身后,抿嘴笑着将她耳边的一绺乌发绾到头芯,刚想从妆奁里拿萧遇赐下来的多宝花蝶金簪,楚楚一把按住她的手,递了那支紫藤花簪过去。
“姑娘这些天只戴这一支簪子,不腻啊?也该换换了。”
楚楚无力地摆摆手,“以后日日戴这个,哪怕给我一千两金子我也不摘。”
毕竟,她可是要指望着这支簪子魂归故里啊!也不知道昨夜从人贩子手下救的那百来号人算不算数,虽然相较于三千万是杯水车薪,但好歹也是聊胜于无。
能救一个是一个。
“芸娘母女怎么样了?”
云枝笑道:“没事呢!都是皮外伤,还想见姑娘呢。”
“那就叫她们进来吧,我有话要问。”
云枝跑去叫人,房门一开,梁鲁川的一声怒吼穿耳而过:“舢板呢!这都一个时辰了,老子怎么一个舢板都没见着!”
“帮主恕罪,事儿太多,小的忘了……”
“忘了?人命关天的事都忘!老子问你,漕帮里头,办事不力何罪论处?”
“帮主息怒,小的这就去领板子!”
“把舢板搬完了再去!”
云枝领了芸娘母女进来,木门一关,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梁叔在训人么?”
云枝轻快地趋步至楚楚身侧,“天儿不好,梁帮主怕晚上出事儿,提前要人把舢板放显眼处,这样万一大船沉陷,大家走得也能快些。那人怕是忙昏了头,给忘了,漕帮主可不是要生气?”
楚楚觉得好笑,心道:“他墨无痕的船还有沉的时候?再说,若是大船都扛不住惊涛骇浪,一条小舢板能顶什么用,照样是翻船喂鱼。”
她身上还是无力,只能趴在桌上,眼珠子亮晶晶的,盯着拘束在门前的母女俩。
她们已经梳洗过了,作楚家下人打扮,一水儿的绿衣,芸娘如云枝般绾了丫鬟的双环髻,妇人则是学了府里婆子,梳了个偏髻。
芸娘是一种清秀美,很像楚珍,小家碧玉,自有一派清莲雅韵。妇人亦是风韵有加,皮肤细腻纤白,保养得极好,一眼便知从前生活优渥,大概是被人贩子掳了,逼不得已才卖身为奴。
二人形态优雅,静立在一侧,就连方才进门时都没弄出半点声响,教养显然极好。
但奇怪的是,这母女俩很是拘束。
并不是因陌生而拘谨,而是以一种卑微的姿态侍立,仿佛自己在脖子上挂了个牌子,上边儿写着“低人一等”。
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芸娘躲在母亲身后,捏着母亲罩衣一角。垂着头,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尖儿。
若是大户人家出身……不该如此啊……
楚楚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突然看见妇人腰上系着的一个坠子。
这个坠子造型独特,木质的,像只碗,还是乞丐手里捧着的破碗,破开个口子,还裂了几道缝,里边儿似乎还盛了个馒头样的小球。
破碗连着馒头被一根粗麻绳穿过,在碗底打了个结,像个死扣,往下大约一指长度的麻绳被打散,形似流苏。
楚楚心中为造坠者拍手称奇。
破碗也是创意,破碗里头装馒头更是有创意。
她猜,这只坠子大概是心上人所赠,否则大概从问世之日起,这只坠子就无缘得见天日了——肯定压箱底去了。
楚楚咧嘴一笑,“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