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的话:上一章有个错误,是圣诞节过去三天钟渺感冒发烧,不是元旦。写得匆忙,没有修正就发了,以后这毛病得改。
钟渺的梦很混沌,大部分是过去的记忆伴随着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断断续续地闪现在脑海里。
有时候是小时候,爸爸妈妈带他去海洋馆,海底隧道里很大很大的鱼在头顶游弋,斑斓的灯光照在爸爸年轻的脸上。还是小孩子的钟渺指着一条游过的鱼问爸爸,那是什么鱼,为什么像小鸟一样有一双翅膀。有时候仿佛又在动物园,爸爸把他抱得高高的,他的小手举着一条树枝去喂长颈鹿。后来他们走啊走,走累了爸爸就背着他,妈妈怕他跌下来还用手在后面扶着他的背。他们走在夕阳下的余晖里,旁边的池塘有粉红色的火烈鸟扑扇着翅膀。
后来等他长大了一点,就搬到了北京,刚开始,钟渺的普通话还有沧州的口音,时不时会有同学嘲笑。他没有交到好朋友,在学校总是孤孤单单的,也不喜欢上学。但繁忙的爸爸在北京沧州两头跑,当老师的妈妈也不太理解钟渺为什么抵触上学,只当是因为刚来到学校,不适应。直到有一次,钟爸爸终于把一批货发完,得空回北京,等在校门口等儿子放学。然后就看到小钟渺闷闷不乐地走出大门,还被后面的一个同学故意撞了几下,差点跌倒。
钟爸爸当场就牵住儿子的手,皱眉教育了那个撞他的男同学。对方家长也不是善茬,认为钟爸爸吹毛求疵,男孩子玩玩闹闹又不是故意的。后来班主任出面调停,双方仍然争执不下。小小的钟渺被爸爸紧紧握着手,看着他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样子又委屈又安心,当场就含着眼泪把男孩子在学校里怎么嘲笑他是个乡巴佬,怎么推他,故意在他做值日的时候往地上扔垃圾等一系列事情讲完。看着小钟渺腿上的各种淤青,男孩子家长没有理,只得赔罪道歉。
回到家,钟爸爸搂着儿子的肩膀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老是哭,要强大。遇到问题逃避没有用,要去主动解决。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普通话不标准不代表就不优秀。
从那以后钟渺就真的很少哭了,在学校也不再忍气吞声,该反击反击,该打回去就打回去。领头的不闹了,自然也没人起哄了。钟渺妈妈给儿子报了播音主持班,钟渺的的普通话越来越标准,还报名了演讲比赛,拿了个一等奖回来。慢慢地他赢得了同学的尊重,也在学校交到了朋友。过生日的时候钟爸爸还邀请他们在家里玩,吃蛋糕玩游戏,送了他们每人一个最新款的玩具。后来班里同学都知道了,原来钟渺不是乡巴佬,钟渺的家很大很漂亮,钟渺的妈妈很漂亮温柔,做的饼干很好吃。钟渺的爸爸特别酷,开着大厂,是个有钱大老板。
当然这个大老板越来越忙碌,有时候半个月才回一趟家,钟渺常常记得他在睡梦里,就感到爸爸在帮他盖被子,再用有胡渣的嘴在他脑门上亲两下。钟渺长大了,有点不好意思,他迷迷糊糊地知道是爸爸,也不敢睁开眼。但心里总是甜滋滋的。
钟渺成绩好,脑子聪明,小学跳了一级,初中跳了一级,爸爸在亲戚朋友面前总是腰杆挺得笔直,一点不害臊地夸自家儿子又跳级了,奥数又拿奖了,以后没准儿能考清华。钟渺被夸得面红耳赤,在饭桌上低头不语,暗暗却踢他的脚阻止这位老父亲的自卖自夸。
爸爸虽然有一些缺点,比如喜欢打麻将,比如喜欢吹牛,很懒,冬天不爱洗澡,但他是个好爸爸,能养家也能顾家,空了喜欢带着钟渺打打球,去外面旅旅游,还时髦地在旅游时找当地的摄影师跟拍。照片洗出来,被妈妈用相框装好,挂了满满一墙。
那个幸福的家,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岁月静好下去。但九月的某一天,一个电话响起,噩耗传来,霎时天翻地覆。
虽然他没有看到那场爆炸,但他的脑海里仿佛不自觉地补充了那个画面:那个炎热的夏天,太阳暴晒,午后的知了还在嘶鸣。毫无防备地一声巨响,火光四溅,硝烟弥漫,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漫天大火里,他甚至还没能擦一把额头上的汗,下一秒,这个活生生的人就被世界抛弃,不复存在。
接下来就是殡仪馆里暗沉沉地墙壁,四周到处是悲伤的哭泣,钟渺看着一个白布盖着一堆东西,那是父亲的残骸,通过一根带着婚戒的手指分辨出来的残骸。母亲已经瘫倒在外公怀里,钟渺却流不出眼泪。爸爸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老是哭,以前他做到了,这次他却不想做男子汉了,他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哭,可眼睛干涩着没有眼泪。直到回到家,看到墙上的照片才抽了口气,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这个梦那么长,长到钟渺以为自己要一直睡下去了。他挣扎在梦境与现实里,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掀开了眼皮。
光亮照进来,钟渺终于松了口气。
真好,他又从过去的黑暗里醒来了。每次醒来,他就像从泥沼里爬出来一样,浑身没有力气。
动了动,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攥着。歪了下头,发现旁边赵晨阳坐着椅子靠着床头杆睡着了。
钟渺的手还被他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