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今夜雪(下)
刘恕敛了笑意,凝视我片刻,点了点头。
我低下头盯着雪地,轻轻吸了口气,眼中渐渐模糊:难怪我看不明白他,原来他早就知道结局,不过是照着剧本演了一出戏。既是演戏,何来真心,既无真心,千变万化,怎辩真假?是不是在他眼里,我这个全心全意甚至豁出生死来配合他的剧本的小配角就是个幼稚可笑的傻瓜?
“君夫人欲取我命,但梁王留我有用,不会教我死,阴千山虽受命君夫人,可他真正效忠的主子是梁王,是以我知晓,他不会当真杀了我。”
我开阖眼皮,抹去眼里的水雾:我和刘恕不过是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也许明日便会各奔东西,再也没有交集。我为什么要对他有诸多苛求呢?即便他防我、瞒我、骗我、戏弄我、利用我,我又能站在什么立场上去指责他呢?
我还不至于做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事,左不过是:人若敬我,我爱之;人若忌我,我防之;人若欺我,我远之;人若犯我,我诛之。
我藏好情绪,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玩笑道:“怪了怪了,也没发烧呀?居然主动披露辛秘史?难道你是个假刘恕?”
我收回手时,刘恕倏然攥住我的手腕,我用了些力往回拉,他也更用力地握住,令我抽手不得,我不知他意图,便不再动。他凝着我,目有疑色,唇角微动,似是想问什么,旋又自嘲般笑了笑,叹了口气,自行松了手:“罢了。”
我知道刘恕的来历绝不简单,旁的不说,对我这种寻常小老百姓而言,什么梁国第一高手、梁王这种人物实在是太过遥远,失真得像童话故事一样。
我无意探究他的事,他不说,我不问,但他既愿意主动说,我便也顺着他的话问道:“君夫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
“你怎的甚也不知。”刘恕瞥了我一眼,“君夫人是梁国的王后、梁王的发妻。”
“啊?”我大惑不解,拧着眉头道,“这两口子有毛病吧?一个要你活,一个要你死。”
刘恕莞尔一笑,眸子里有一种别样的情愫漾了开来:“不错,我看也是。”
我想起送羽绒服的事,便将它脱下给了刘恕。刘恕接过羽绒服,看了一看,掂了一掂,问道:“此乃何物?”
“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连羽绒服都不认识。”我寻到机会反击,自然不会放过,“这就是我先前答应给你的礼物。”此刻兴致缺缺,初时那份又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已荡然无存,所谓女儿家之心思,俱已寥寥。
我除下御寒衣物,登时冻得抖了两抖,刘恕解下皮氅,裹在我身上,又将羽绒服穿上。这羽绒服本就是用他的衣服改造而成,自然合他的身,过得许久,刘恕道:“很暖和。”
我笑眯眯地道:“羽绒服可是御寒神器,过冬必备。”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值得拥有。”
刘恕微垂了眸子,目光轻轻落在我眉宇之间:“我喜欢这礼物。”
我不由失笑:“你什么样的衣服没见过?会稀罕这个?”
刘恕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十分认真:“稀罕。”
我眨了眨眼睛,心中感动,转念又想: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扬起头,笑道:“那就好,不枉我辛苦一场。”我低头看了看躺在手心里的那块莹润无暇的羊脂白籽玉,再次将它交还给刘恕,并表白心意:“它还是呆在你的衣服上好看,沦落到我这山野村妇手中,一点用场都派不上,我还得供着它,生怕它哪天摔坏了。”
我见刘恕面露不豫之色,忙胡乱将那块玉石往他手里一塞,转身便走,岂料手腕又一次被他捉住。
“你去哪儿?”
“我出去走走。”
“你在恼我?”
我矢口否认:“没有!”
“为何恼我?”
我转身瞪着他,声音扬高了许多:“说了没有。”
刘恕浑不理会,又问一遍:“为何恼我?”
我拽了拽胳膊:“你先放开我。”见他不为所动,我嘴一撇,委委屈屈地道:“哎呦,你抓得我好疼呀……”他皱了皱眉头,大抵知道我在装模作样,但碍于面子,还是放开了手。
我甫得自由,拔腿就走,走出几步,察觉有异,回过头道:“你干嘛跟着我?”
“我也出去走走。”
我换了个方向继续走,一回头见他仍跟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怎么还跟着我?”
“顺道。”
我再换个方向,他仍跟着,我往东他便往东,我往西他便往西。这么一闹,我也没了脾气,只得随他去了。两人并肩而行,都没有说话。
夜幕渐沉时,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我们寻得一处空地,席地而坐。
少顷,月出云中,皎皎流光,若隐似现,宛如披纱少女,纯洁而神秘。
“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