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武林(下)
按捺不住,悢怆悲号,大喊一声:“娘亲啊,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这一声如水|雷般,登时将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的军队炸得波涛汹涌。
“为什么不走了!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说大军就在武林城么?怎么还不见皂纛?”
“怎么会这么臭?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这就是死人的味道,太臭了,太臭了!没有什么比死人更臭了!”
“娘呀,我快受不住了!”
“这地方鬼得很,四周阴风阵阵,又没声响!太不寻常了!”
“莫说鬼!一说鬼就像真的有鬼!”
“我也感觉不对劲,大白天阴森森的,背后就像有鬼盯着!”
“莫说了!有谁知道咱们这队配军巫了么?巫师何在?”
似这般,吵嚷声不绝于耳。
伍夫长、十夫长、五十夫长、百夫长们纷纷站了出来,或训斥、或喝令、或安抚、或鼓励,用尽法门,试图让自己的分队安静下来,有一个民夫队的队长因动手殴打了失控的队员,被其他队员掀翻在地,群起围殴,引起骚动,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这支部队本就有半数以上人员是民夫,民夫大多是军队临时征用或雇佣的短期劳工,无法与正规军队的军士相提并论,组织性和纪律性都要弱很多。一出乱子,民夫队伍立时人心涣散,同时影响及煽动了士兵们的情绪,这才造成了目下的乱象。
我所在的侧翼队伍情况则要好许多,士兵们都原地坐着,虽也有议论声,却是忍耐而克制的。
尚荣坐在我对面,将头凑过来,窃窃道:“古怪得很,古怪得很,当真古怪得很!按说咱们大将军稳赢,可为何迟迟不传捷报?也不见大军营寨?不见营寨也罢了,可能是去打安城了,但武林城这一路沿途连个军驿和哨所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我暗地里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垂首摇头以示不知,尚荣见我不语,便又拧着眉头,陷入沉思,自去费神。
眼见大队越来越乱,这时,一支队伍举着黄参的将旗,簇拥着黄参出列,却是黄参亲自出马,来约束军纪、稳定军心。
传令官高声喝道:“肃静、肃静——”
见到部队领将本尊,众人顿时如服了镇定剂,情绪逐渐平复,皆望向他。
黄参的声音洪亮而中气十足,无须传令官奔走传言,也可耳闻:“尔等毋庸忧虑,武林城以为我大军所破。待探明路况,便可前行。尔等稍安勿躁,不得轻举妄动。再有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者,军法处置!”
黄参一番发言,虽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显然说服力还不够,他归队后,人群仍有私议之声。
日头偏西,天色渐昏。传令官传来新的命令:全军撤退。
我心中咯噔一下:今已如此接近武林城,我如何甘愿就此离去?然军令如山,说不得,今晚我便要设法逃走。
我心不在焉地跟随着浩浩汤汤的队伍撤退,行出一截,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引得人群大起骚动,哀嚎着、哭喊着,争先恐后地掉头往回跑,后面的人仍不知情地闷头向前进,前后两拨人马反向相撞,兵相骀籍,人仰马翻,俄顷部队乱作一团。
不等探明情况,两面的山坡上忽然滚下无数大石,尚荣扎马横枪,大叫一声:“他娘的,中埋伏了!”
可当大石滚至脚边,人皆错愕:那些根本不是石头,竟全是死状各异的尸体,有的被砍了头,有的被刜了肢,有的被剖了腹,有的被烧成炭,有的面目全非,有的下身狼藉,有的肠肚横流,有的白骨暴露,其中不乏老弱妇孺,有的是被刺穿身体的婴儿,有的是被凌虐荼毒的幼童,有的是被奸|淫残杀的女子,有的是被挑破肚子的孕妇,有的是被剥去皮肤的老人。
尚荣本在全力挥枪相阻翻滚而下的尸体,可在枪尖刺到一对母婴的尸体时,他蓦地定住了,从眼、到手、到脚,再无法动弹。
他枪下那位母亲蜷缩着身子将自己的孩子裹覆在怀里,死死护住,可她的身体太脆弱了,即使拼却性命,即使死不撒手,也无法挡住敌人的刺刀。
她在死前,一定很绝望罢?
尚荣惨白了脸,缓缓地放下手,长|枪落地。
他也有妻子,他也有孩子,在那一刻,他一定也感受到了她的绝望罢?
这支部队里有众多民夫和新兵,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死相惨烈的尸体,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和惊怖吞没了人群。
“鬼鬼鬼——”
“有鬼,鬼来了——”
“鬼来索命了——”
诸如此类的呼喊声不绝于耳,我瞅准时机,趁乱往武林城的方向奔去。
尚荣以为我是惧怕得慌不择路,遂一把抓住我的手:“莫瞎跑,跟在我身后!”
我此时此刻再无顾忌,狠狠甩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