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孰是孰非(下)
我哈哈大笑:“你是女仙,不是女鬼!”
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再说我是‘女仙’试试。”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醒到,触怒他的不是“鬼”,而是“女”,于是好笑地哄道:“好了嘛,小鬼靠边站,你是豹头环眼、铁面虬髯、高大威武、震慑八方的钟馗老爷还不行嘛!”
慕星湖满意道:“这倒尚可。”
我低笑一声,轻轻环住他的腰,柔柔地道:“星湖,我想求你件事。”
慕星湖心情好转:“什么事?”
我仰起脸看向他,小心地道:“我想去看看黎砚,可以么?”
我已有数月未见黎砚。先前是因担心我和黎砚走得太近,会引起怀疑,给他惹来麻烦,便一直未提此事。如今我与他定下鸳盟,关系大为不同,自是少了许多顾虑。
慕星湖应允道:“我同叔父知会一声。教赤贯跟着你,莫独自前往。”
我满心雀跃,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搂紧了我:“莫离,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束谨慎。何况此处是紫府,你可以放心做任何事。”
我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嗅着属于他的味道,那熟悉又好闻的味道,令我格外安心。他轻声道:“睡罢。”
我闭上眼,喃喃低语道:“嗯,你也睡会儿。”
越日一早,睁开眼时,慕星湖已然不知何时离开,我摸着身侧冷冰冰的被褥,有一丝丝怅然若失。
我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其实我对东临君所知甚少,他的立场、他的野心、他的局势、他的敌友、甚至他每日在哪里、做什么,我都一概不知,全然不晓。
一念及此,我心中凭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迷茫之感。
我旋又甩了甩头,迫使自己不再多想。
平安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同我和赤贯在一处,我若将她一个人丢下,也不放心,思量一番,便将她也带上了,三人一同前往北院。
黎砚所住的院子名为“暮园”,守卫森严。
我同看守侍卫说明来意后,便有一名侍卫去向姬深禀告,得到允许后,方开了院门,引我入内。
一入暮园,不见屋舍,满目尽棽棽竹林,竹林有泉,泉中有石,泉与石相遇,奏出一曲乐章,叮咚有致,清新悦耳。
穿过竹林,溪水湉湉,汇成一池碧湖,数只鸭子游曳其中,对岸两间小屋相对而坐。两屋之间,有一株桂树,树下有石桌石凳,繁花相绕,两只兔子挨在一起打盹儿。
黎砚彼时正趴在石桌上小憩,一身麻衣短褐,头发随意绑着,模样恬淡。
我们三人刚过桥,他遽然睁开了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警觉地站起身,扯得手上和脚上的铁链哗哗作响。他拧着眉头思索半晌,试探地道:“阿姐?”
我还未说话,赤贯已心直口快地道:“咦?你是个瞎子啊!”
我赶紧道:“赤贯,莫乱说话!”
赤贯吐了吐舌头:“是,夫人。”
黎砚听到“夫人”二字,冷笑一声,面上浮起鄙夷与轻蔑掺杂在一起的厌恶之色,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强笑道:“多多,你身子可大好了?”
他重新坐回石凳,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我走上前,在他身旁坐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看你同我置气的模样,倒甚是精神,大约是好了的。”
黎砚冷冷地道:“把你的手拿开。如果你是楚人,我与你有亡国灭种之仇,不共戴天,我不屑与你为伍;如果你是越人,你这种寡廉鲜耻,委身贼寇,舍义求荣之人,我羞于与你为伍。”
我仰起头,好半晌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和黎砚说话时,赤贯拉着平安,去湖边逗弄鸭子。
我低下头,小声道:“多多,我是越人也好,楚人也罢,我始终是你的姐姐,你始终是我的弟弟。我是个蠢人,心中装不下那么多大是大非。当日在武林城,尚荣明知我是越人,自己被越人活刮,却在死前回护于我。而你舍命保护的公子无央,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背后捅了你一刀子。在我心里,这就是对和错。我行至今日,问心无愧。”
“阿姐,你糊涂。”黎砚抿了抿唇,情绪略略激动,责备地道,“我不过是个臣子,公子舍弃我,保全有用之身,乃是为越国作长远打算。为全大义,牺牲小节,并无过错。”
我敛眸不语。黎砚沉默移时,道:“阿姐,那东临君颇有权势,他既看重于你,你索性成全了他的心思,虚与委蛇。日后令他为我越国所用,如此,方不负武林黎家忠义之名。日后越国若复国,你便是名垂青史,彰于后世大英雄。爹娘泉下有知,亦当以你为傲。”
我苦笑:原来黎砚这一出先抑后扬的戏码,竟是为了策反我。
黎砚见我不语,又道:“阿姐,不论何时何地,家国之利益当置于首位,容不得半点含糊,大义所趋,生死以之,区区个人恩怨荣辱算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