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塞上行(上)
马车一阵颠簸,阿福哭了起来,我闻得声响,亦醒了过来,抱起阿福轻哄,抬手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了一眼,但见天色灰暗,不知是晨是昏。
自中秋夜后,已过十数日。
初一离席后,留书一封,只短短四个字“走了,保重”,便绝迹而去。温衡不及安葬澄阳公主,又心急如焚地追去寻她。
刘恕将澄阳公主秘密葬在燕南山,只将一具空棺送进王陵。燕南山上,无碑无冢,下葬之日,只有我与刘恕、李荃三人在场。刘恕一动不动地站了近两个时辰,方轻声道了句:“姑母,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
代王班师回都,临行前邀刘恕赴云中城参加代国建国后首届那雅尔大会。
那雅尔是北方胡族共同的、最古老而盛大的祭祀活动,一年一度,多在六月举行,因部族习俗不同,或为期三日,或为期五日。万俟盛为胡族共主期间,为增进各部族间的交流与友谊,将散沙般的众多部族凝聚起来,遂将纯粹的祭祀活动转化为祭祀加庆典活动,从而设立了那雅尔大会制度。
万俟瑜瑶建立代国后,保留了那雅尔大会制度。只是因战事之故,今年的那雅尔大会比以往推后了数月。
刘恕调兵遣将,将高止、严翟二人从清水关和醴泉调回本营;令张真驻守凉州;令韩仪驻守丹阳城、兼守清水关;令江皋率大部人马、辎重、俘虏等先返朔州待命;自领两万骑兵,率高止、严翟、胥审、霍肆渊等将,北上云中赴约。
陈氏本随江皋而行,却擅自脱离队伍,单骑寻来,刘恕予以斥责,却也令其随行。
这期间内,还传来一桩大消息:燕国大良造端木煜前往郢都访楚,与楚王、摄政王、大将军等重臣会晤,并代燕王求亲,求娶朝云公主,楚王应允,双方已议定婚期。这朝云公主便是盘雀儿。
楚国与燕国外交往来极少,突然之间联姻,个中定有缘由。
“方大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方渐海闻言,驱马而前,回道:“刚过辰时。姑娘与小殿下昨日申时左右睡下后,一直未醒,此刻可是饿了?”方渐海回来后,刘恕便命他随身护卫我与阿福,是以这段日子,他都跟在我身边。
我低头看向阿福,微微一怔:阿福怎的睡了这么久?
方渐海见我发痴,又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道:“劳烦大人教葳蕤挤些羊乳送来,再教简太医来瞧瞧阿福。”简益才并非军中医倌,而是刘恕从梁宫太医院找来的御医,此番随军,专程负责照看阿福。
方渐海问道:“姑娘不吃些么?”
我目光无意间飘落到手腕的玉镯上,又是一怔,摇了摇头:“我吃不下,送些水来便可。”
方渐海迟疑地道:“可姑娘昨儿一整日未进食……”
我岔开话题,问道:“现在走到哪儿了?”
方渐海道:“代国的地名我记不大准,不过传讯兵一早传了令,今日至吉日嘎郎图扎营歇脚。”
我颔首道:“我知晓了,多谢大人。”言罢,放下帘子。
不多时,葳蕤提着一壶羊乳送来,在车内的炭盆上热了,我喂阿福喝下,葳蕤担忧地道:“姑娘,小殿下这两日瞧着似乎没什么精神,连哭都极少。”中秋过后,阿福又吐了一次乌血,简益才如温衡那般给她抽了一次血后,她便一直撅撅不振,吃得少、睡得多。
我叹了口气,轻抚阿福额头:“是啊,也不知怎么回事儿……”
葳蕤试探地道:“可要奴婢去告知公子?”
我黯然道:“告知公子有何用?他又不是医者,能有什么法子?”
葳蕤压低声音,小声道:“姑娘,陈夫人缠得公子极紧,公子已有好些日子没来看姑娘和小殿下了,在凉州时,公子几乎日日都来的。”
我顿时明白了葳蕤的真意:原来他是教我借阿福使苦肉计与陈氏争宠。我虽觉又可气又可笑,却知他出于一片好意,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不妨事。”
葳蕤见状,不再多言。简益才须臾而至,给阿福把了脉后,只道无甚大恙,我心里虽七上八下、难以安顺,听他如此说,也别无他法。
傍晚时分,部队至吉日嘎郎图扎营。
吉日嘎郎图是额吉格勒南下昆仑冲击而成的大平原,水草丰美,土地肥沃,又有莫日乌拉矗立守卫,挡住了大半自北而来的风沙,因而气候温湿宜人,可谓得河神与山神共同护佑,自古便有塞上明珠之称,原是乌桓、乌苏二族的地盘,如今更是代国三座主城之一。
代国的三座主城自西向东分别为:吉日嘎郎图、托克托、达布希勒图,托克托便是代国国都,万俟瑜瑶为她取了一个华夏语名字,即“云中城”。
代国的“主城”与华夏的“主城”区别极大。华夏的城池能称为主城者,须有完整的城墙及护城河,且建制、规模、面积、人口皆达到一定水平。而代国的“主城”,除了云中城,其余两个,没有城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