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厌弃自己：你在期待什么？难道里德是什么挥之即去，招之又来的东西吗？你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可是一经想起，他们接吻的画面简直就像烙印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在安静的卧室时在想，在女仆倒好了热水沐浴时也在想，直到身体打了个哆嗦，才惊觉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艾伦匆匆抓过浴巾擦干自己，余光瞥见洗浴间的镜子时，手上的动作魔怔似的停了下来。

她慢慢地靠近，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深色的短发太久没有修剪，刘海已经垂到了眉毛以下，眉毛不纤细，鼻梁与嘴唇也不秀气小巧，再仔细看，脸颊眼下的部位，还有风吹日晒带来的一小片斑点。

她还想试着开口说句话，然而刚发出一点像带了倒刺似的嘶哑声音便放弃了。怎么忘记了，她的声音本来就沙哑，养好了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那么逊色的，大概只有那双绿色的眼睛，此刻也因为病气而显得毫无光彩，甚至......

艾伦颤抖着双手解开浴袍的腰带，她的肌肤也并不美丽，不像娇养在家的小姐们那样洁白细嫩，胳膊上的枪伤愈合后留下的那块丑陋的褐色伤疤，更是会伴随她一生的标记。

然后，她的目光渐渐落到锁骨以下，几乎是触及那里的一瞬间，艾伦便半是不忍半是心酸地移开了视线。

她很想在自己身上找到身为女人的特点，可是太困难了，二十多年作为“艾伦·格林”的生涯在她身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让她不能立马接受并适应一个崭新的身份。

恰是这时候，浴室大门被毫无征兆地打开，艾伦手忙脚乱地用浴袍裹住自己，看见里德隔着一片水雾定定地望向自己。

一阵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艾伦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里德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袖口挽起，领口也大大地敞开着。而这时，里德已经默默走到了她身后，两道人影同时被映在镜中，里德试图在镜子里捕捉艾伦的视线，却被她仓惶地躲开。

身后传来长长的叹息，下一秒，一条结实的手臂横过艾伦的胸口，带着她的后背抵上了温热而坚实的胸膛。

艾伦吓得抬起视线，在镜子里撞上了里德带着怜爱的目光，还有他手臂上因为袖子挽起而暴露在外的，一片还没有愈合完全的烧伤。

“我的身体也并不比你好看多少，为什么要为这些事难过？”

他的嗓音温厚地好似舒服的热水，艾伦两眼一酸，极力压下了眼泪，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了本能般的渴望——她伸手轻轻触碰着里德的伤口。

“这是因为救我才留下的。”沙哑的声音颤抖着说。

她是那么心痛与悲伤，可是在她主动碰触他的那一瞬，里德却如释重负般放出一声轻笑，把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肩颈之间。

“你说的不对。”他终于如愿以偿，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你知道吗？我从前常常自苦，我觉得一个人的爱是有数量的，我得不到亲人的爱，当然也不会在他们身上付出爱。”

里德的遭遇和她一点儿不相像，正如同他们在学生时代被称为“最低贱”与“最幸运”，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又有殊途同归般愁苦不可解的心结。

“我总在想，我攒下的那么多爱，我要在未来给我的爱人。所以当我意识到我爱你的时候——那很早，艾伦，远比我居心不良有所表露时更早，我感到万分的绝望。”

艾伦浑身都颤抖起来，那个沉甸甸的字眼在她的耳膜上不断跳动——爱。忍耐至今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掉落。

“为什么？”里德伸手怜惜地拭过她的脸颊，同时自问自答，“我可以倾倒出我的所有，可我得不到你的爱。因为爱上同性是罪。”

他垂眸向下，烫热的嘴唇最终落在艾伦裸露在外的肩胛线上。多少时光过去啊，他竟也能迎来这圆满的一刻，这个明明确确的，属于男人和女人间的亲吻让里德的心里溢满柔情。

“明明是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