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一日忙到很晚，姜棠才洗漱完睡下去，她将另外一个叫红英的丫鬟撵去了外间，留下绿柳陪着她在房内过夜，两名老嬷嬷也都在下房睡下，外面春雨初停，风吹树影，呼啦啦的轻响。

姜棠有点认床，躺在那里许久睡不着，隔了一个屏风的绿柳听到动静，掌了灯披着衣裳过来问，

“姑娘怎么还不睡？”

姜棠闻言，索性也披了衣裳，坐了起来，拉着绿柳的手让她在自己床畔坐下，绿柳刚开始还推拒，姜棠低声道，

“没旁人，咱们两个，没那么多计较。”

绿柳这才在床畔坐了，姜棠仔细打量此时的绿柳，十三四岁的年纪，生了一张圆乎乎的脸，从来不争不抢不算计。

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姜棠只捏了捏绿柳的脸，便红了眼睛。

“姑娘，姑娘可是想家了？”绿柳慌忙扯帕子给姜棠擦眼泪，不知道姜棠为什么流眼泪。

姜棠接了帕子，自己擦着眼睛，拉着绿柳的手，只摇了摇头，“我娘没了，想家有什么用，家里什么也没有。我是见到你，很舒坦。”

绿柳起身为姜棠倒了一杯热茶，道，“姑娘奇怪了，舒坦该笑才是，您怎么落了泪呢？”

姜棠也跟着笑了笑，就这绿柳的手吃了半盏茶，道，“是该笑来着。”

“我能伺候姑娘，我心里也舒坦。”绿柳将那茶盏收了，回来坐在姜棠身边，道，“我原来在厨房添柴火，烟熏火燎的，哪有跟着姑娘住这小院舒服。”

“我只是客居在此，不是正经小姐，你跟着我，怕是要受许多委屈。”

姜棠明白，萧家家大业大，但凡人口多一点的宅子内院，下人们之间也总有高低之分，人心难测，总会有些人欺负更弱者。

绿柳笑得开怀，道，

“才不是呢，伺候如因小姐的樱桃，常常去厨房找她姑母孙嬷嬷哭呢，大小姐有时候给的打赏是多一些，但是脾气凶起来还用板子打人呢。我瞧着姑娘您便不是那样的人。我呀，吃好吃坏，穿好穿坏都没关系，只要不挨打，都是好日子。”

绿柳说着，悄悄低头对着姜棠道，“这一院子的人，除了姑娘您，我就只愿意去伺候二公子。别的呀，我哪里也不去。”

“那如果夫人让你去伺候别人呢？”姜棠觉得绿柳特别有趣，虽然和上一世不是一个院子，但是绿柳还能来到她的身边，姜棠觉得特别感激命运。

生死相隔的人，能再见上一面，并且还能朝夕相处，她都不知道要拿自己几辈子的福气去偿还。

“那我就三天打个碗，两天摔个碟，用不了几天，夫人就会让人给我一顿板子，然后还让我烧火去。”绿柳眼睛里闪着调皮的笑意。让姜棠看着觉得分外可爱。

“那你不怕一顿板子要了你的命？”

“那我就去天上当神仙去！”绿柳说着还做了一个观音拈花的样子，让姜棠不禁笑出了声，姜棠伸出手指，在绿柳肩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又问，

“那你又为何愿意伺候二公子？”

“他长得好。”绿柳一脸坦荡的说道，随即又补了一句，“春喜跟着二公子，一顿板子也没挨过。二公子看着冷清，可其实是个菩萨一样的好人呢。”

菩萨吗？姜棠的笑容忽然淡了下去。

“今天我们来的时候，还看到二公子为姑娘遮雨了呢。”绿柳一脸求证，好像是需要姜棠替她证明一下，她家的二公子确实是一个菩萨一样的好人。

可惜，姜棠想起萧贽，只能想起自己被她锁在宅院的那两年，不明白这是哪路菩萨的善意。

“好了，不说二公子了。明日里夫人让我跟着如因小姐去听女先生的讲诗，你去看看我东西收拾妥当没有。”

姜棠强行找了别的话说，绿柳不知其意，只点头道，“早就准备好了。”

“那你也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姜棠说着作势要往下躺，绿柳慌忙替她收了衣衫，姜棠听到绿柳转身出去，刚刚闭上眼，又听见绿柳回来道，

“姑娘来到这里，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千万别和如因小姐争，还有两位公子，夫人老爷。小心和睦相处着，姑娘也少遭些罪。”

姜棠躺着，看着此时的绿柳，上一世最开始她是留了年长的红英守夜的，不曾想，原来在这最开始相遇的时候，绿柳便对她存着最大的善意。

“我知道了，会小心恭敬着，你快去睡吧。”姜棠说完合了眼，她能听到绿柳小心放下纱帐的声音。

姜棠在不见一丝光亮的床榻之上躺着，闭眼等待入睡，却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横流在枕上。

她的绿柳呀。

第二日天亮，绿柳伺候姜棠洗漱，净了面梳妆台前坐定，绿柳翻了翻梳妆匣，里面除了一把梳子，一把篦子一根银簪子一副半旧的羊骨小耳坠，再也没有旁的首饰，姜棠见绿柳一直在看那根银簪子，不禁出言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