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
孺因的院子里移植了一株红梅,许多年没有开过花,今年也如此。
夜里,白色的雪花从空中飘落,纷纷扬扬洒满枝头。
雾一般的月色穿透梅树身影,庭院外的长廊上依稀亮着灯火,于是得以瞧见没了束缚的鸦黑长发,柔软似朦胧的云雾。
她伸手轻轻捏住了垂落下来的枝条,发现这一枝已经开始枯死。
人是温热的,和这枯死的梅花枝不同,和那融化在掌心的冰雪也不同。
所以自然而然的为这死去的一枝伤叹。
然而本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所以这伤感来得快也走得快,还顺手将花枝给折了。
提灯来寻的作舟想提醒小姐不要淋雪,还没来得及开口,孺因已经拿着枯枝回到了廊檐下。
“说说看吧。”
作舟叹了口气,肩负起汇报消息的责任来,“那刺客姓郑名南衣,是浑元郑家的小姐,徵公子进行了审问,但对方是个硬骨头,什么信息都没吐露。”
褐色的枯枝敲在雪白的掌心,孺因若有所思地踱步,“宫门上下守卫森严,无锋只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不可能只送进来一个刺客。”
作舟点头认同,默契地递上新娘那边的消息,“那边暂时没有异动,姑娘们似乎各自抱团了,时不时就互相走动一下,这样一来,若她们中真还有无锋刺客,即使有异样,我们也很难探查到了。”
“执刃有说怎么处置剩下的人吗?”
“说是选亲大典继续召开。”
“不过……”作舟犹豫了一瞬,孺因偏头看去,眼含疑惑,“不过什么?”
“羽公子似乎对一位云姑娘颇为青睐,今晨去找了对方,还将徵公子加了料的白芷金草茶拿走了。”
作舟语速不快不慢,“说起来,这位云为衫姑娘的气质,和小姐还有些相像呢。”
说着有意听者无心,她觑了一眼孺因的脸色,默默低头为自己有些好感的羽公子默哀。
“云为衫。”
孺因把这个名字轻轻念了一遍,“真是个好名字。”
她的确没把作舟语意不详的一句话放在心上,而是想起另一件事,“你先前说,那个刺客,是浑元郑家的郑南衣?”
“是。”
可尚角哥哥受人依托要照顾的,似乎就是这位郑小姐。
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成了无锋刺客呢?
孺因先将消息告知了宫尚角。
“想来今日选亲大典一过,执刃就会找尚角哥哥谈话。”
立在窗前的人身如青松,挺直孤峭,侧望过来的脸廓寒冷而挺秀,像一刀微微闪光的弯月。
“约莫会叫我往浑元郑家走一趟。”
孺因坐在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汤如春笋初剥,透着淡而清澈的绿,满室涎玉生香。
她抿了一小口,口中好似有香兰绽放,甚是惊喜,然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她的直觉是很不妙的,但没把握的事,从来不会早早说出来空惹人烦恼,只暗自提高了警惕。
喝完茶,她提着衣裙起身,走到他身边站定,“这茶还有吗?我想带一些回去。”
孺因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细看时能发现其中一点异调的深蓝,她看人时,那双眼总是安静通透的,偶尔会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和灵动的白光,令人想起藏在山林中的静谧湖泊和偶尔跃动的游鱼。
宫尚角被这样的目光触动过无数次,这次也不例外。
“……”
孺因被轻轻地拥抱了一下,非常轻,也非常迅速,带着一贯的兄与妹之间的克制守礼,一触即分。
她略微有些发懵,新却不自觉变得更加柔软,“尚角哥哥?”
注视着她皎洁的脸庞,他忽而有些后悔,孺因毕竟不是小姑娘了,自己的举动大约是称得上冒犯的。
青年左手握拳放到唇边,掩面咳嗽了一声,留下一句“我出去走走”,旋即离开了房间。
“茶叶还没给呢尚角哥哥……”
*
午时选亲大典开始,宫尚角带上贺礼,往执刃殿而去。
而这边,孺因方从库房取完东西,路上便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宫子羽。
晦气。
脚顿了片刻,趁对方未发现之前,她换了一条路走。
完全不知道孺因路过的羽公子尚且沉浸在他人难解的悲伤愁苦之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父亲从来只会否定他的努力。
无论他做什么,执刃大人总是不喜欢。
想着想着,嘴里的酒好像更苦了几分,一时更觉一切都索然无味,于是带了金繁偷溜出去,躲在紫衣姑娘处排解忧思。
一觉醒来已是夜晚,屋外街灯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