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修门

“你猜猜，后来朕是怎么将她留下来的？”

明明只是一句轻声问询，言福的四肢百骸却蓦地腾起寒意阵阵。

她这会儿倒是有些许庆幸，自己是跪着的叩拜姿势，毋需面对皇帝的脸。

帝王身上有股醇厚浓郁的龙涎木香，随着他俯身靠近那味道强烈让言福鼻头痒痒，想要打喷嚏，她狰狞的扭动面部总算止住了不妙之感。

头顶的威压愈重，身体颤抖的越厉害，连带着答话都变得磕绊，她颤着嗓音：“儿，儿臣，不知。”

“那朕告诉你。”

皇帝霍然直立腰身，宽口绣金龙纹的明黄袍袖自然下垂，扫过言福的翼善冠，站在光影错落的阳光之下，抬起下颔神色平静的迎着温热的光束，连带着嗓音也沁了几分温润：“朕把她关起来了，用特质的镣铐锁了她的手脚，如此……她就再也走不掉了！”

言福咋舌，但还是开口附和了一声：“父皇……英明。”

心里默默将现代医学诊疗技术与应用（精神科）拉上了学习机升级后的购买清单首位，如果钱够的话。

“英明？英明！呵哈哈……”

他像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一般，喉底压抑的笑声带着悚然的张力，笑得言福后脊发凉，手脚发软。

笑声渐止，他退着步子，悠悠走到言福身旁，提着她的后领将她从地上拎拽起来，身体下意识恐惧，不敢直视天颜，无奈言福只能垂眼盯着他的衣襟前的五爪金龙口衔珠，驾祥云的十二章纹衮服。

皇帝的声音骤然高扬，徐徐的语速中带着深情：“朕把她锁在这，日日夜夜求她留下留下留下……她终于被朕打动。她说朕英明神武，让她倾心，愿意留下，更愿意为朕生儿育女！你知道朕当时有多开心吗？”

言福：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JPG

“可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委屈，“她还是走了……抛下我走了。”

尾音尚未落地，言福就感觉到了凛烈的怒意，耳边蓦地炸起男人几近癫狂的声音：“都是因为你！那日朕说了，保大保大！一定要保大！可她却拼了命得要将你生下来。”

这和言福猜测的死因相符，原身母亲果然是难产而亡。在以农耕为主的古代社会，女性因难产死亡的几率极高，这样一个算是寻常的死因……为何不记录在册？

按照皇帝此刻所表现出来的偏执，原身母亲在生产之时他肯定是伴其左右，寸步不离的，难道……

皇帝转手揪住言福的衣领，打断了她的思路。

言福在别扭的姿态下，不得不哆嗦着看向精神状态已偏离正常轨道的皇帝老爹。

皇帝确有一张上佳的皮囊，剑眉星目，模样俊朗，疯狂之态下非但不可怖反倒生出一种可怜之感，他神色哀痛，血色的眼中混着泪，当真是人见之而则怜之。

当初原身的母亲……怕不就是被这副皮囊欺骗，生了怜悯之心，致使自己深陷死局，无法自救。

就在言福酝酿着如何开口安抚他的时候，他却自己松开言福，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颓废：“福儿，你娘亲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他说得很轻，像是喃喃自语，附耳倾吐。

言福忙点头应和。

对……永存您心间！

许是因为得到儿子的肯定，皇帝脸色稍稍缓和，他抬手抹去挂在眼睫上的泪珠。

再次望向言福时神色已然恢复正常，只是眼孔仍充着血色，他哑着嗓子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福儿，朕知道你自幼熟读兵法，便出道题考考你。”

“嗯？父皇您问。”

言福微愣，怎么就突然查起功课了？

皇帝长吁一声，似是已完全从方才的癫狂之状抽离出，甚是平静道：“汉末群雄纷争，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

“赤壁之战，刘备助刘璋抵曹而后取刘璋益州之地；

“以及建兴十二年，诸葛孔明尸坐于龛计退司马懿。

“这三件事……你可知用得是三十六计中的哪一计？”

语速徐缓，调音长长，每个字咬得清晰，随着他说出的话，言福的脸色一白再白。

若说先前是身体对这帝王有着本能的恐惧，她的灵魂尚能保有清醒和冷静。

那此刻就是……身心具惧。

她紧要牙关，在皇帝颇有深意的目光下，举手作揖回道：“是三十六计中的……借尸还魂计。”

地面灰白，在交错的光线下形成明暗两界，泾渭分明。

皇帝继续问：“福儿，你可还记得此计的作解？”

“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言福额上溢出涔涔细汗，声音微颤，“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蒙童，童蒙……求我。”

匪我求蒙童，蒙童求我。

不是他这个已窥得天机的帝王求教于她这个不知何处而来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