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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里,季延川和时唯一手抱着一个双胞胎,看起来像一家四口。
他记得她说想和他共同孕育一个孩子。
他也记得自己许过诺,要给她一个家。
他忘不了,在那个街头的小饭馆里,她静静地向他叙述。
“我从小没有父母,最怕逢年过节,别的孩子都有爸妈陪伴,有新衣服穿,特别羡慕。”
“有一天我在路上走,看到一家夫妻开的面馆,我想到你说要给我一个家,又难过又心酸,进去吃了一碗面,面的味道很好。”
“以前难过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忍着也就过去了,现在呢,就想着你能安慰安慰我,能多看我一眼,就是最难熬的时候,想着你,就又有了希望。”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平静。
季延川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时唯有多渴望能有一个家,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渴望知道自己的身世,有父母的疼爱,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明知道那极有可能会是个陷阱,她也义无反顾地往下跳了。不是蠢,更不是任性,是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探查到父母下落的机会。
父母亲人长期的缺席,她渴望的亲情,是季延川无论如何都给不了的。
事到如今,季延川没有想过要怪她,这也压根怪不到她头上。他想到的是自己还做的不够好。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她内心真正的需求,帮她寻找父母的下落。
而此时他才发现,和失去时唯的痛苦比起来,与季延渊那些勾心斗角的利益纠葛,都不算什么了。
季延川再次展开那个被揉皱的纸条:你妈找到了。我在武宁路256号初见咖啡馆等你。
时唯,你到底在哪里?
我该如何找到你?
——
季延川离开后,丘廷端坐太师椅上,半晌没动。隆冬的风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在寂静的宅院里发出猎猎的呼啸,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片,从夜的深处飞进敞开着大门的正堂内。再多的暖气也抵不住肆意的凌厉寒风。
茂公不放心,差人把季延川等人送回酒店后,就回来正堂陪着丘廷,见时间不早,提醒丘廷应早些回去休息。
丘廷抬起头来。似乎经由茂公的话,想到了什么,动作仿佛电影的慢镜头。
“你是哪一年过来的?”
丘廷没头没尾的一句,吓得茂公一颤。但到底是在丘廷身边这么多年的心腹。转瞬,茂公便恢复如常,答道:“我十九岁进丘宅,今年虚岁四十九。”
整整三十年了。
丘廷长长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你也老了。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还是你。”
“还是你”这三个字用的微妙。
丘廷只比茂公大十二岁,这三十年来两人虽是主仆之称,却是兄弟之实。茂公为丘廷做了太多,也知道丘廷所有秘密,他是个守口如瓶的好管家,丘廷完全信任他。
茂公微微弓背,恭敬道:“我的命是您救的,我说过,我这条贱命早就是您的了,我一辈子效忠您,绝不背叛。”
丘廷微微眯眼。
他自然知道茂公不会背叛自己。
只是感慨。他养了那么多孩子,那么多手下,到最后,无一人效忠自己。
最后守在他身边的还是最初被他救下一命的,他的老朋友。
现在这个朋友也老了,变成了老家伙。
丘廷转开了话题:“潇潇怎么样了?”
茂公摇了摇头。
“还是不肯吃饭?”
茂公沉默。隔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开口:“依我看,还是算了吧。潇潇她毕竟不是时唯。那老东西点名要的是时唯,把潇潇嫁过去,他肯定不买账。”
丘廷捻着佛珠,抿着唇没说话。
茂公不敢再往下说。
片刻,丘廷开声,语气淡淡:“老东西老眼昏花,他知道谁是潇潇谁是时唯?”停了会儿,见茂公没插话,似不经意的说:“你觉得带走时唯的会是谁?”
茂公犹豫着问,“听丘先生的语气,是已经知道?”
丘廷侧过了脸。和茂公对上视线,略含深意的笑了笑,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同时,慢条斯理拿过桌上的茶杯,掀起盖子低头呷了一口,放下。
“是他。”
这个他,两人都知道是谁。
茂公道:“宋明城逃跑后,我们的人一直在找他,但他行踪隐蔽,都没能发现。这么看来,他是尾随时唯去了S城。”
丘廷不语。
茂公又说:“时唯是这几个孩子当中最聪明的,她应该早对宋明城有防备了,怎么就……会不会是强行绑走的?”
这个丘廷实也不知。季延川没有明说。
“既然您知道是谁,伍先生来要人时,您为什么不直说,任由他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