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乐妓:姊妹
头一跳,他既然知道,还问她作甚?
她别过脸去。
慕容至依旧是饶有兴致道:“我这次去的是寿春。”
华阳心下早有预料,她虽然看不懂鲜卑文字,可舆图总能看懂些。她听不懂鲜卑话,可对“寿春”这个地名却极为敏感。
她不情不愿地问:“那将军多久回来?”
慕容至挑眉:“你希望我多久回来?”
自然是死在那里别回来了最好!
她沉默着,低头玩自己的手指。
慕容至将她一把拉入怀中,将脑袋埋入她的锁骨,汲取着她的芬芳。怀中华阳却已经僵直成了一尊雕塑,慕容至轻笑:“不过一个小小县城,月余便可拿下。怎么?等不得?”
华阳悚然一惊,立刻跳起来:“我……将军拔营,我是不是该回别庄去了?姐姐还等着我的琵琶弦呢!”
慕容至任由她从他怀中逃走,撑着脑袋看她,直到她脊背发凉,他才开口:“我让人护送你去买。”
华阳如蒙大赦,见着慕容至给她指了刚若等几个亲兵护卫,套了辆小马车便往洛阳城南市去。
买琵琶弦并不难,华阳直奔南市长歌院,不一会儿便配齐了所需的琴弦,可刚出院门,便被一侍女拦下:“娘子可是慕容将军家的十五娘?”
因为慕容至派了一队亲兵,叫她买个琵琶弦的排场跟出巡似的。且因为之前在九龙山的一番操作,她这有名无实的宠姬,这几日在洛阳是声名鹊起,她尴尬地点点头:“是我。
眼前的婢女虽然作鲜卑女子打扮,却长着一张圆如满月的汉人脸。她恭恭敬敬道:“我家少夫人久闻娘子大名,想请娘子前去一叙。”
华阳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刚若,他并不戒备的样子,于是转头问那婢女:“你家少夫人是谁?”
那婢女只是说:“娘子去了就知道了。”
华阳心中暗自忖度,自己在那些鲜卑贵族女人之间能有什么大名好景仰的,无非就是狐媚手段笼络住慕容至罢了。她满腹狐疑地看着那个婢女,婢女的态度却十分谦卑。
见刚若等人并无阻拦之意,华阳便应下:“那便请娘子引见尊夫人。”
婢女恭谨地将她扶上她们的马车,车驾一路朝着南市外永庆坊一处宅院中去了。路上华阳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刚若他们依然紧紧跟随在车旁,便也放下心来。
待到宅中,被人一路引进垂花门,那少夫人便坐在正厅主座,面前一架屏风阻隔二人。华阳只能透过那绣凤穿牡丹的华丽纹饰窥见那女子婀娜的轮廓。
十几个身着鲜卑窄裙的侍女整整齐齐分立两侧,观面容,多是燕国人,汉人长相的只有引路的圆脸婢女。
她福了福身:“伶人十五娘,见过少夫人。”
少夫人手中盖碗发出了清晰的撞击声。
“娘子原来就是洛阳盛传,颇得三王子宠眷的梨园国手啊。”少夫人道。
女子的声音清脆温和,华阳却蓦然一惊。
“不知道夫人特意传召我,是有何指教?”
屏风中的女子叹了口气:“十五娘莫慌,我不过是想要听你一曲。离开长安经年,有些怀念故土的音乐了。”
华阳在心中冷嗤一声,可畏于满堂站立的婢女,她只得道:“原来是长安城里的贵人。那不才便献丑了。”
闻言,便有婢女抱了一把琵琶上来。
她径自坐下了拨了拨弦,忽然抬头:“此曲是我前两日刚刚谱就的思乡之曲,初演只愿给同为长安人士的听众听,可否请夫人屏退旁人?”
女子依言,挥退了身旁所有仆婢。
华阳垂着眼睛,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终于起身,走近屏风。
里头女子的影子落在屏风上,她放下了茶盅,似乎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华阳冷笑了一声:“怎么着,还真等着我给你唱小曲儿么?”
女子轻笑了一声:“十五娘,果真是你。委身事敌,可不像你的作风。”
华阳冷冷地瞧着她的影子:“听起来也不像是你的作风呀,十四娘。”
里头的义阳叹息一声:“出嫁随夫,我又能如何。”
华阳便道:“你没见过昭仪娘子吧?”
义阳不置可否。华阳知道,那日宴会上王昭仪明确拒绝了吴金敏,以她的气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义阳了。
义阳指甲陷入了掌中:“当日她将我降给吴家,却不曾想到吴金敏是个软骨头!”
吴金敏投敌,然而义阳却是业国的公主,看她那一屋子的鲜卑仆婢,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那驸马呢?”
义阳答道:“吴仲南怯懦,事事仰赖他的父亲。”
她和吴仲南并无感情,华阳也知道,当年在大明宫中,义阳自负高贵,事事要压她这个嫡出公主一头,如今又怎能忍受做叛臣的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