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羊毛
送走了九卿,华阳终于歇下来,许娴儿端着水进来给她梳洗,一边笑话她:“大长主画饼的技术越来越好了。当年还只是说要买断奴的贱籍呢,如今都开始登阁拜相了。”
华阳笑着用热腾腾的毛巾敷脸:“怎么,你也想做女宰相不成?”
许娴儿道:“我都不识几个字,怎么做宰相?何况我已经是大长主身边的一品女官了,宰相又是几品?”
华阳也被她逗乐了,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虽说和晋王斗智斗勇很欢乐,可是楚地的民生还是大事,不能一笑置之。她问许娴儿:“娴娘,你说楚地那的大水具体情况究竟如何?”
晋王在江南经营了这么多代,长安倒台了,王府库里的银子基本上是自己一分一厘的攒出来的,想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把钱双手奉上。
不敢得罪豪强,又不甘心割了自己的血肉。他必然会想个法子。
许娴儿道:“奴婢着人去打听了,明日应该会给大长主消息的。”
华阳笑着抱住了她:“我的娴娘啊,谁说不识字就不能做宰相的?”
男人们总以为自己掌握了天地,往往会忽视女子,更何况那些跌落在勾栏瓦肆里的女子?
可他们又怎不承认,勾栏这种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才是天下信息交汇之处呢?
果然不出所料,从湖州福州征集来的粮饷,真的抵达灾区的,十不存一。
华阳猜到赈灾粮层层盘剥得厉害,却不知道竟然如此厉害,竟然让寿春的王微之的坐不住,亲自随王亓之来了一趟建邺。
他是王渐之同族的弟弟,王渐之牺牲后,他搜集了残兵,编入了部队。
因为长安陷落之前他一直在太原,不曾见过华阳,到了章华台上才算是见了第一面。
华阳有些抱歉地对他说:“只能以这种礼节接待你,万望海涵。”
王微之的长相是和王渐之同出一脉的凤眼高鼻,只是没那么精致罢了。他因为连年征战,肤色晒成了小麦色,倒不似在长安的王渐之那样,反而有种狂野的美感。
他半开玩笑道:“反正臣也是有心要求娶大长主的,让人诟病又何妨。”
华阳掩嘴笑笑:“可别这么说,本宫是心有所属的人了。”
王微之咋舌:“不是六郎?”
华阳和他打哑谜:“就是六郎。”
两人本不是谈情说爱来的,只略微寒暄后,王微之向华阳汇报了寿春涌入的难民情况,并不乐观。寿春的粮草也快支持不住了。华阳看着他递上来的数据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份报告,显然要比此前户部上呈的赈灾账目客观许多——但也惨烈许多。
大水冲垮了即将秋收的农田,楚地这一年的秋收基本是废了。那些没有地种的流民会成为很大的隐患。她吩咐朱清远:“流民中的青壮得尽快收编,等水退了,再让青壮重新开垦荒田。先许他们以粮吧,暂时收到王微之和桓浩两军的编下,告诉他们有编就有粮。”
她又想了想问钱琛:“钱家现在存粮还有多少?”
钱琛一脸的菜色:“这个光我一家的羊毛肯定薅不够啊。”
华阳道:“的确不够,若纵容这些贪官污吏盘剥下去,只怕是十个钱家都喂不饱这群硕鼠!”
王微之侍立在一旁听她有序安排。太微殿书房并不大,堂中所坐的不过是九卿并一个御史大夫而已。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颁布的各条政令依然可以高效地传递。
来的路上,王亓之同他描述过如今的朝局。王亓之是个愣头青,王微之初见之时,并没有正眼瞧他,完全是看在楚地水灾实在是难以治理的情况下才同意到建邺来。
他是盘踞寿春的守将,手下十几万的精锐,直面江北燕国人的上蔡大营。华阳之前让他领郢州节度使,他收到檄文时还想,这是个什么女子,竟手掌圣上玉玺。
对他而言,华阳公主不过是太原王氏未来的宗妇,主持长安大宅的主母。可他们这一辈在太原的子侄,此生不过是年节大祭时宗庙前遥遥见上一面。
王家出身公主的宗妇又不止她一个,王微之并不以她为意。向她发来求婚的书函也不过是太原王氏的责任使然。
入建邺后,他亦是听说,华阳广蓄面首,下设九卿,实乃九嫔。不巧,请他来建邺的那位姓王名亓之,与他同辈的少年,正是九卿之一。
王微之一个敕封节度使,靠着浴血战场换来的二品大员,与这个靠皮相笼络大长主的小白脸平起平坐。他很是不忿,连王亓之解释,这是华阳对抗晋王的权宜之计,他不过听一耳朵便过了。
他倒要看看华阳将他引上章华台,面对郢州水患,会怎么办。
倒是比他想象的要稳健。
华阳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从案牍中抬头回望:“王将军有什么不甚明了的么?”
王微之笑笑:“大长主有所不知,寿春大营已经收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