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虏
了平康坊的妓寮,连累他受了好一顿罚。
那会儿两人都还不过十几岁,哪里能想到没过几年,世道能艰难至此。
他跟在华阳的后头,看着她抱着刘定,走过几家摊贩,用那些漂亮的小商品逗刘定,逗得不亦乐乎。
刘定一手还抓着那个他喜爱的绣球不放,另一手又不知道该伸向那琳琅满目的玩具中的哪个,纠结万分。卖玩具的摊主见两人衣着不凡,料想是对贵族母子,殷勤地献宝:“瞧着这小郎君玉雪可爱,长大定然是位英武不凡的少年郎。看这木剑,小郎君定然喜欢。日后长大了,领兵去江北,将那些外虏统统驱逐回蛮荒之地去!”
华阳闻言,愣了愣,便接过那木剑逗刘定:“破虏喜不喜欢?”
“原来小郎君叫破虏,那可是更配这把剑了。”摊主连忙说道。
刘定抓住了木剑的剑柄,咯咯笑个不停,手里一直拽着的绣球也松了开去,滚落在一旁。
原本只远远缀着两人的王珩见状,上前一步捡起绣球,正要递过去,却见华阳抬起眼来,轻松地道:“破虏喜欢这个,付钱吧。”
说得极其理所当然。
摊主见了,以为二人是夫妇,见王珩生得英武,衣着更是华贵,眉开眼笑地迎上去:“这位郎君,瞧令郎多喜欢这个呀,不过两钱,小老儿这儿还有其他有趣的玩意儿,郎君不妨看看?”
王珩见摊主将刘定错认为他儿子,刚想解释,却被华阳打断:“六郎,愣着做什么?难道你出来,也没带钱么?”
她唤得亲昵,眼底一派的促狭笑意,她怀里的刘定也冲他笑,露出白生生的乳牙,王珩只得从腰间掏出钱袋子,无奈地付了帐。
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她出宫也从不带钱,不是他处赊了,记在东宫账上,就是拿着原来东宫几个伴读家的牌子,挂人家那儿,让太子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见他付了钱,便又有些责怪的语气催促他:“做什么?跟得紧些,以免一会儿冲散了。”
王珩连忙上前几步,站得离她近些。
今日上巳,建邺的集市是人多了些,却也比不过当年长安的上元,他记得曾同她逛过一回灯市,那时人摩肩接踵,竟可被人群裹挟数十步而足不点地,那天他便丢了她,站在朱雀街上一直到天明。
华阳抱着刘定,闲散地逛着,刘定年纪小,见什么都新奇,不一会儿,便又被一处绢花铺子所吸引,咿呀吵着要看那花。
“娘子真是好眼力,此为洛阳上阳牡丹,小老儿早年曾在洛阳行商,有幸见过御园里的牡丹,这绢花便是照着那御园姚黄所扎……”
听到“洛阳”二字,王珩心下一紧,连忙观察华阳的神色,可华阳脸上全无愠色,凑头瞧上了两眼,倒像是喜欢的样子。
“殿……”他凑上前去,华阳见他靠近,不由分说,便把怀里的刘定塞进他的手中,王珩忙不迭地接过了,华阳便愉快地转身,在那堆牡丹中挑挑拣拣起来。
刘定很安静,一手握着那柄新买的木剑,一手捏着绣球,乖乖地窝在王珩的怀里,他不禁低头去看,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华阳,他抱着他,三人正仿佛是上巳来逛街的一家三口。
这念头烧得他浑身发烫,再看华阳,已经挑出了一朵绢花,正找店家要了铜镜,在自己的头上比划着,还转过脸来问王珩:“好看么?”
王珩看着她手里那朵盛放的花,喃喃道:“好看……只是……殿……不,我记得十五娘从前是喜欢玉兰的。”
那店家听了,立刻鸡贼地从摊子下头抽出另一盒绢花,一边又大声地恭维:“娘子长得美,配合这姚黄牡丹,可是再合适不过了,只不过娘子若中意玉兰,小老儿这儿也有,都是江南的生绢扎的,同鲜花瞧不出半分区别!”
华阳却只扫了那盒玉兰一眼,不痛不痒地赞道:“确实活灵活现。”但还是拿着铜镜在照自己鬓边的牡丹,接着道:“从前我觉着牡丹俗气,这两年倒是发觉,我还是喜欢牡丹多些。”
王珩便只能说:“你簪什么花都好看的。”
华阳将那牡丹绢花拿下,叹息了一声:“只是今天梳的发髻不够富丽,撑不起这朵牡丹。”
店家怕她不买,连声道:“怎么撑不起?娘子姿容出众,就算是素发簪一朵牡丹,都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华阳笑了起来,把那朵牡丹拿在手里,又从王珩怀中接过刘定,笑着对他说:“人家都这么赞我了,六郎还不付钱么?”
王珩见着她那样的笑,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他飘飘忽忽地便把钱给付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华阳抱着孩子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