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罚
眼看着他俩又要在思过堂打闹起来,王珩连忙阻止道:“好了,你们赶快回去吧,我还要再跪一宿呢。”
华阳的眼圈当场就又红了,想说是她连累了他,当着范润的面又不敢说出口,只得道:“我留个内侍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和他说。”
王珩应了句好,之前照顾他的内侍便进来,熟门熟路地给他套护膝,垫茵席。
范润咋舌:“王六郎你这待遇不错啊。”
华阳抱着手臂自豪道:“那都是阿娘罚我跪佛堂的装备,绝对好用!”
怪不得那黄门那么熟练呢……看来华阳没少被皇后罚。
王珩摸着护膝上的针脚,细细密密的,她还真是把工夫都花在这些东西上了啊。
范润瞧着华阳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想不出她有哪里好骄傲的,两人不宜久留,便很快收拾完东西离去了
而华阳留下的那个黄门还候在外头,到了夜间,那小黄门进来,给王珩送水和宵夜,王珩本昏昏欲睡,瞧见那小黄门抬头偷看他,露出一双狡黠的杏眼。
他一个激灵,脊背顿时绷直,话都抖了:“……殿下?”
华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我放心不下你,过来看一下,一会儿就回去。”
她坐下来打开食盒,里头的食物还热着,她执箸夹起一块乳酪递到他的嘴边:“你可是第一个享受这恩典的。”
王珩双手还缠着绷带,只得张口咽下,华阳笑眼弯弯:“之前我被阿娘罚跪的时候,七娘和阿兄就是这样来探望我的。”
“瞧你,以前一定是没被罚跪过,背挺这么直是会累死的。”她说着,又夹起了一块糕饼。
王珩确实没怎么被罚跪过。
他虽是庶出,可却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嫡母很早就将他记到了自己的名下,对外称作嫡子。他自己也争气,功课文章从来都没让父母操心过,行事也循规蹈矩,别说罚跪,板子都没有受过。
华阳歪着头,竟然笑了:“倒是我连累你头一次吃这种苦。”
她又撑着下巴,缠他:“那你再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你外祖家的瓜脆么?”
原来是想听故事。
于是王珩道:“很脆,只是每年庄上送瓜来家里的时候,我阿娘都不许我多吃。她会把大部分的瓜都留给嫡母,还说,她们两个都是心里苦的人,多吃些甜瓜也无妨。”
华阳垂了垂眼,她阿娘虽然贵为皇后,可是心里也是苦的吧,也该多吃点家里种的甜甜的桃子才是。
“所以上回我在杏子楼问你的时候,你才会说,你绝不会让你喜欢的女子做妾?”原来是因为阿娘的缘故。
王珩点头:“我不想像家父一样,家里有两个心里苦的女人。”
华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笑了起来:“令尊已经很好啦,君不见,大明宫中,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御,全是心里苦的女人!”
两人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外头小黄门敲了敲窗户。华阳一看时间不早,立刻一骨碌站起来,朝他抱了抱拳,溜了出去。
趁着夜色未散去,那小黄门也进来取走了护膝茵席。
助教来时,王珩跪得像是一枝青松般肃直,他检查不出错处,只得将王珩放出来。
然而饶是垫了一晚上的茵席护膝,他的双腿还是被寒气侵袭,膝盖几乎不能伸直,扶着墙出了思过堂的时候,外头看热闹的人都被华阳赶走了,范润扶了他回去。
随后便是流水一样太医补品送进他的宿舍,但王珩腿上的伤还是养了快两个月才好全。
待到入冬月,王珩的屋里已经陆陆续续堆了不少华阳的赏赐,原先只是她说好的手笼,接着是护膝、皮帽、护腕、皮靴……仿佛她要亲自置办他今年冬天全套行头。王珩本想推辞,华阳却说:“今年秋狝,我和渐之都猎了不少东西,堆在东宫库房也是长虫。我瞧你从琅琊过来,那边冬天没有长安冷,想来是不知道这儿数九的厉害,便宜你了。”
范润也想讨个赏,华阳却说,幽并苦寒,范三郎这么多年练下来一定抗冻,便不浪费料子了,说着又给他指了条明路,附耳对他说了几句。
范润眼前一亮,立刻不再追着华阳讨赏,一连几日都忙着给顺阳老家写信去了。
弘文馆里的欢声笑语就像是流水一样淙淙从掌中划过。
可是王珩一直记得,这份快乐终究会有个尽头。
尤其是当他知道王怀灵的及笄礼即将到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