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灵(六)
许巷境俯身咳了几声,回过头时耳边挂着血迹,但他似乎并未察觉,见其他人没有大碍,这才放了心。
“都没事吧?” 霍浮走向杨梨,杨梨已经清醒,但脸色还是煞白,还未缓过来,她摇头:“无碍。”
霍浮连着喊了好几声许巷境,可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杵在一旁若有所思,直到她抬手推了他一下。
许巷境却只能看见霍浮张牙舞爪,耳边十分安静。
“阿浮。”
霍浮回头,见公子卿从竹后走出,手上拿着陶笛,她愣住,没曾想柔柔弱弱的公子卿竟才是最厉害的:“公子卿?”
他点点头,看向许巷境:“这位道友似乎受伤了。”
确实,许巷境是第一个往前冲的,听力受损,杨梨左看右看,道:“应该只是暂时的,不过得歇歇才能恢复得快。”
许巷境倚竹歇下,其他人开始收拾残局。
尸骨堆了成高高的坡,枯枝引了火光,将所有焚烧殆尽,张传贤为他们超度,黑烟缓缓上升。
霍浮轻声道:“走好。”
她看向熊熊燃烧的火堆,也许,玄阴派真的错了。
如果不是为了修炼玄阴派,李代灵也不会成为牺牲品,她也可以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嫁为新妇,琴瑟和鸣,子孙满堂。
而在这条路上,又有多少李代灵呢。
她松开手撒下一把纸钱,它们随风而起,往远处飘去。
——
李代灵走后,境已经十分虚弱,街上的角色都瘫痪了,天空也没了颜色,四处都像一副令人烦躁的水墨画。
公子卿已经找到解除境的办法,只是还需要些时间,于是一行人准备到客栈休整休整。
夜里,万家没了灯火,黑漆漆一片,唯客栈后院的桌椅上点着一根蜡烛,张传贤与许巷境对坐,桌上放一坛酒。
“愁眉苦脸的作甚,来,干一碗。” 张传贤举起碗碰了下对面,而后饮下一口,再就上一把炒黄豆。
许巷境也抿了一口,似乎不太习惯:“外面可能乱成一团了。”
他已经向张传贤说了崔千山的那些话,越是回忆,就越慌乱。
张传贤叹一口气:“他说,你师父唱戏,这是怎么回事?”
对面摇头:“他能继位掌门,也是因其是大弟子,且当年亲自率队围剿觉明,多年来,行得正坐得端,并无不妥。”
张传贤又问:“且先不谈这个,你觉得外头会是怎样的光景,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不好说。”
与此同时霍浮正带着酒坛子翻上了屋檐,刚欲躺下数星星时,眼角正瞥见了地上的两人,但她并未打扰,继续自顾躺下,曲肱而枕之。
张传贤道:“觉明此番是冲勤白来,还是整个正派?”
觉明原是街边的乞儿,生性残忍善妒,下手毒辣,头脑却聪明,后来得勤白偶然相救,带去了旗敌,对那时的觉明来说,勤白大概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后来却是此人将他逼上绝路。
许巷境仍是摇头,仇恨能给人带来的力量是最可怕的,况且觉明已然精通玄阴派道法,甚至较祖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浮忽然坐起身来,在屋檐上喊:“许道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觉明就在境里,和我们一起?”
张传贤生生被吓得一激灵,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听清楚她说什么后,又是一惊,连忙问:“哈?”
霍浮摇头:“直觉。”
按照上一个境中的情况来看,绝多数门派的主要人物都在境中,如果这样,觉明找谁复仇去?倘若他的复仇就是想让众人憋死在境里,那势必得花费许多时间,按他的性子未必愿意等,更愿意杀而快之。
可若真的在境里,目的又是什么…勤白会不会也在这里?
这番推理其实并不严谨,谁也猜不透魔头的想法,但强烈的直觉却让霍浮信了七八分,防备些也是好的。
张传贤一挥手:“直什么觉,别动不动瞎想了,诶,你是不是在上面偷听我们说话?”
“谁稀罕听啊,张传贤,我只看到你不会喝酒,一口喝半晌,还就了一把黄豆。” 她顺手提起了身边的空酒坛晃了晃,冲他得意的笑。
“嘿,你这臭丫头,给我下来。”
霍浮真下去了,这一下才发觉轻飘飘的,多少上了头。
她径直走向许巷境,顺手抓起一把黄豆:“许道长心情不好啊,可是因为崔千山?”
许巷境摇头:“没什么。”
也不知是不善言语,还是不想与他人多说,确实,跟她的关系也并没有多深厚,霍浮点头,摆摆手转身离去:“更深露重,二位早些歇息。”
“别走啊,再喝一轮。”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翻过屋檐,消失不见了。
张传贤唏嘘:“就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