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来客
,几不可察蹙了下眉,问道:“何事?”
声线平缓,叫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多有叨扰,还望主人家莫要见怪。在下一介江湖浪中,闲暇云此又闻此山有稀罕灵药无数,便想着上山寻得一二,只是眼下大雪封山道路崎岖寒苦难捱,无处可去,见这有间木屋可挡不少风寒,便想着进来讨碗水喝。”
来人声音清冽,如泉水叮伶,一身素净温雅的气质倒也像个郎中。
他歉意地作揖朝岑潇一笑。
这般有礼可嘉,言语间也无不妥。
岑潇不曾多作他想,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颔首以示同意,转身便进了屋。
往常时有陌人来此歇息讨碗水喝,不见得都是山下村民,这深山老林当中环境得天独厚,灵材妙药得一方怜爱长势颇为喜人繁盛,耳闻的商贩或医者起了上山的心思也无可厚非。
来人见主人家同意,双眼顿时流露出一丝欣喜,大阔向前一步,随即拂袖轻轻关门掩去屋外满地的寒风飘雪。
屋内灶火烧的正盛,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岑潇回到方才的板凳上,过了半晌余光撇见他还站在屋内门边上,像是有些局促,淡淡开口道:“坐着吧。”
来人应了声好,如是坐下。
岑潇从一旁的木柜上拿了只蓝边缺口瓷碗,倒上温热的白水递过去,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向来不是多言的人,此番不过是看这人太过拘谨,好生不自在,叫他看不过眼了。
“温贺元,我叫温贺元。”
温贺元不知是生性腼腆,还是因岑潇太过于寡言,惊谢着接过瓷碗,低头浅酌。
微微垂下的睫毛掩去了满目的不明晦涩。
岑潇看着他缓慢喝完碗中的水,又坐回了凳上。
他望着逐渐微弱的灶火愣神,思绪不知又飘到哪去了好一阵子,等再回过神时,闲来无事往灶里丢了几根今日拾的湿柴,火星子咻地噼里啪啦直响,不多时灰黑的烟雾满屋子缭绕,熏得让人睁不开眼,岑潇离得近,禁不住连呛几声。
温贺元先前一直盯着手里的白净瓷碗瞧,没看出个花来,这会子突闻声呛,抬眼看见满屋子飘的黑烟,他“哎呀”出声,连忙放下瓷碗起身将门打开,用火箸将那几根湿柴夹了出来扔到外面院子去。
黑烟迷雾随着湿柴一路飘至门外,屋内如获新生,有零星漫雪飘进来,带来丝缕凉意。
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切,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讪讪摸了把鼻子,颇感失礼地站在一旁,也不坐下。
欲言又止几回,话到嘴边倏地咽了回去。
岑潇深感莫名其妙,自他手里接过火箸平声道了谢,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怎的?有事?”
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半生腔调,问者无心,倒叫听者有了意,只当自己的一点心思被看了个遍。
温贺元心里盘念了千遍的稿,此时经人一问赫然慌了神,一时间满脸通红憋不出半字来。
与他那淡若清风的气质截然不符,他的目光闪避了几毫,薄唇微启又合,最后一咬牙道:“我……”
“我”了半天,却没了下文,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认识我。”
岑潇看了他半晌开口道,不是反问,倒像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既如此,此人的身份必不会只是个江湖郎中那般简单。岑潇恍惚间又回到了儿时的梦境,那里有爹娘,有师父,有故乡……
只是一瞬,他便走马观花似地过了一遍模糊的“昔日”,并且确定温贺元此人,他不曾见过。
他的眉眼依旧未有波动,仿佛就算此时天崩地裂,他也会这般稳若泰山,无动于衷。
温贺元一愣,哑然点头,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外夹杂在里面,叫岑潇看不太真切明白。
岑潇也懒得想明白,他只是清冷地直视温贺元,等着他的下文。
温贺元霎时宛如泄了气,颓坐在荒旧的椅子上,他这般说不出口,原因无他,不过“羞耻”二字。
自半月前无意得知了师门往日的荒诞作为,他的心里便扎进了一根极深的刺。
温贺元向来引以为傲的信仰骤然崩塌,成了一地废墟。
如今满门风霜飘零遗世,更是应了那句万事皆有因,万事皆有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