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择

阵痛连绵不绝，经久不息，陈熙睡的很浅，但那副苍白而毫无声息的样子，像是在沉沉昏睡，甚至让人怀疑，他还能不能再次醒来。

他是被阳台传来的压低的说话声惊醒的。

“陈总，嘉兴集团正在压价……您看……”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陈熙忽然记起，陈坤自从前年耳朵就不太好，虽说没到戴助听器的程度，但每次电话都习惯开着免提。

“怎么回事？不是让小张去处理了吗？”

随即响起的是陈坤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陈总，您不知道，就今天凌晨，风投的徐经理递交了辞呈，带着几个人跳槽到了嘉兴，”

那边的人许是有些焦急，声音不自觉放大，让陈熙听得更清楚了些。

他半背对着陈坤，扯了扯嘴角，泛起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不太参与陈家商业上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白痴。

他当然知道陈家的最大对手——嘉兴集团。

毕竟发展方向重合太多，注定一山不容二虎。

当年那次差点导致陈家破产商战，就是源于嘉兴。

陈坤大概得回去主持大局吧，毕竟是风投的经理跳槽，连带着会有很多麻烦的后续反应，不止是这次的投标。

其实也是他任性，当年高考后因了被冷落的委屈，由着冲动无视了父亲发给他的一份让助理汇总的可以报考的经管类高校名单，自己申请了大洋彼岸普林斯顿的材料学专业，才导致陈家必须陈坤亲力亲为，放不下一丝一毫的担子。

“董事会没有解决方案吗？备选竞标预案呢？风投难道离了徐承恩就不行吗？咳，咳……□□呢？他不是风投的次要负责人吗？”

陈坤说的有些急，呛到了似的咳了两声，而后语速愈发急促。

“董事会在开会，但意见不统一，还在吵，刘副经理前段时间因为老婆生二胎，上个月请了半个月的假，很多工作都是徐经理的团队独揽的，他不太清楚。您看，您是不是回国处理一下……”

那边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放轻了一些，几乎不可闻。

一时陷入了寂静。

陈熙微阖着眼，他听得出陈坤的沉默，也知道陈坤在犹豫。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他甚至想笑，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习惯了，犹犹豫豫干什么呢？

但他并没有出声，继续着绵长又细弱的呼吸，

似抱着侥幸，若静待结局。

似是许久，又似仅仅过了片刻，他听见那人沉暗而低哑的声音响起——

以坚定。

“我不能回国，我儿子在住院，我得陪着。”

“通知董事会二十分钟后开始线上会议，我在M国远程操控，具体生意上的应酬，由赵副总代我处理。”

“失乐园的这个竞标先放弃，及时止损，其余可能被徐承恩泄露的集团内情报尽量转移和处理，□□暂时提升为经理，授予管理权，尽快熟悉业务，接手工作，尽最大化降低损失。”

“让风险预测部门尽快计算出预计损失，发到我邮箱里，销售部尽量保住和徐承恩有关的大客户，监察部对内部进行必要的筛查，不排除有商业卧底的存在，法务对徐承恩发起诉讼，以公司名义起诉他违约。”

陈坤搓了搓指缝里夹着的烟，但没有点燃，沉淀着光阴的眸子投向远处的晨曦，话语掷地有声。

“等我儿子病好，我会找嘉兴算账。”

陈熙呼吸猛地一滞，而后绵长地吐出。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眼角滑落在洁白的枕面上，开出花来。

他才知道，被人坚定地选择，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