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定
自腹底腾起。刘璋,还是小看他了!
马超强压住心底恼意,低声问平陆:“梁兴那边情况如何?”
“上了戈矛,全力抵抗。”
“兵马如何?”
平陆清楚马超是在问人马损失情况,眼下他的确不敢不诚实以对:“折损近三千。”
“军队严阵以待,怎会如此?”马超握起拳头,低吼道。
平陆似乎真的有难言之事,他难得地犹豫了一下:“城内突然发动反攻,先锋营将士皆在饮酒,一时不及应对……”
“够了!”马超喝道,他的瞳孔微微缩紧,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饮酒?”
“梁将军说,您自去城东,还带了八千人,想必今夜城北并无战事,就……”
“该死!”马超在心底狠狠痛骂了梁兴一句。梁兴在凉州时便对手下兵卒管理松弛,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他对待下属甚是宽厚,缴获的战利品时常分发诸人而他自己却不取分毫。甚至在涉及军纪的问题上,他也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很少约束手底下的人,即便战时,一月里也允准他们痛快喝一次酒。所以他的兵都十分听命于他——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军队里的一缸酒的确能换来一群人的死心塌地——因此他的兵将作战极为勇敢,大概是在经年累月重中养出了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于是后来马超在雍凉整合军队时,毫不犹豫地便将梁兴原麾下的五千人编作先锋军。
“喝酒也不挑个时间!”马超咬牙切齿,心里想着等今夜过去,他回到北大营后,剃了梁兴现任的右将军之职,再在全军面前罚他和他的兵禁酒三月,以儆效尤。
“将军,您看!”他的亲兵突然呼叫起来,马超向前看去,城墙下竟然冒出了几个人!在他定睛的短暂的功夫里,墙根底下竟然又多了十几个人头。还有更多的人突然冒出了地面,夜幕渐浓,远处预备伏击的人看不真切,只觉得他们飘忽不定,如鬼如魅。
马超悄无声息地拔剑。身后弓弩手已然将杀人的利器架好,只待杀令一出,几百支硬箭就将一往无前。
浓云厚雾,白昼虽落了雨,夜间却并不清明。
几百支箭簇一跃而起,在不清明的夜色里划出近似隐形的曲线。
城墙下的人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还能动的人进退不得。马超跃上马背,身后士卒围绕着他举起盾牌,瞬间就形成了一艘能够陆地移动的尖头艨艟。所有人的精神都绷紧了。
城头突然擂起战鼓,稍显疏松的羽箭自上而下攻击着他们,却都被坚硬的盾抵挡住了。城下的人终于搞清了状况,接下来只剩四散奔逃。
“抓刘璋!”马超一声高喝,他的队伍已经放弃了抵挡城头射来的箭,全部扑向墙根,全无惜命之势。
……
围城第九日。微雨。
男人的华服浸泡了一身的泥垢,几乎已看不出样式。他灰头土脸地坐在马超北大营的中军军帐里。面前案几上的食物和水,他丝毫未动,大有绝食之勇。
“跑路还穿这么贵的衣服,活该被抓!蠢货!”看守的小兵说着便往地面啐了一口。
“注意言行!”他的搭档奉劝,“好歹……他是这城的主子。”
“狗屁的主子!咱们昨夜死了一千弟兄!一千!就因为他!他这个‘主子’不投降!他妈的!”
“唉。”
“梁将军也死了,就是他害的!”小兵胸中万分悲愤,眼神比手中握着的长戟还要尖利,只欲立即刺穿这个浑身肮脏的落拓男人。
“主公明天就到了,明天过后,咱们就不用打仗了。”
“哼,就看这个蠢货能不能想通!”小兵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向男人砸去一个白眼:“我看他脑子不太好使,妈了个巴子的!”
“别骂了!消消火!”
刘璋盘着腿,左脚光着,脚上的鞋子不知去哪了,案几一侧摆着双新鞋,明显是为他准备的,他也许没看见,也许压根不愿穿。他显得十分颓然。刚才对于他们骂他的话,他似乎无动于衷。
自辰时被马超亲手捕捉后,刘璋便一言未发。他按照马超的规定老老实坐在此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晨曦刚起的时候,帐外人声鼎沸起来,刘璋侧耳听去,看守他的小兵言谈之间只说,马超已差人去请刘备。
刘璋在心底发出一声沉叹。
王累的鲜血尚未完全凝固,益州城却先破了。
当时王累宁死不愿附和众人迎刘备入川的决议,在刘璋的心如铁石面前,他那份坠楼而死的壮烈,尽显可笑。
王累啊……王累!世间为何只有一个王累?仍忆当时堂上客,岂叹今日阶下囚!刘璋的眼睛刺痛起来,半边太阳穴也连带着突突地跳。
军帐之外传来一阵雄浑的低唱,以洪流滔天之势席卷了刘璋的耳涡。绵长而哀恸的唱调震荡着空气,其间夹杂了鼙鼓清浊分明的宛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