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攘
送亲的人们从渡口散去,一刻的喧哗,江岸边便徒余一对年轻的姑娘。
“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面色稍显张扬的女孩问她的同行人。与她并肩的女孩却始终面色沉静,答道:“也许一月,也许……更久些。”
诸葛筠面上的飞扬神色突然黯淡。
沉默 。江面浩渺,由窄向阔,一股脑儿延伸到目力之外。不提船上的人,就是那顶高帆,也再难望见。
诸葛筠挽住姝妍的手臂:“送亲的人是谁?”
姝妍回答:“费大人。”
诸葛筠垂首:“你知道我问的可不是费祎大人。”
姝妍云里雾里。她看见女孩苍白的面颊上竟泛起一抹难得的绯色。
诸葛筠这些年来身体一直不甚爽利。丞相府的熟人们都说她的体质大抵随了她母亲的。建安十三年黄夫人随丞相奔离荆州之时,刚生了女儿,还未出月子就舟车劳顿,兼着日夜的担惊受怕,便落了带下病。
后来在成都的生活相对安稳些了,便常有各路大夫出入相府。然而早年在离乱中害下的疾却再难痊愈。冬天的时候,姝妍每每到丞相府,一众人等皆立于檐下,看张张笑脸与纷飞银屑交相辉映。却不怎么见黄夫人出来。
夫人只在内室,地面上整整齐齐燃着几个暖炉,夫人从里到外都穿得很厚重,那柄银座鼎足小炉不离手畔。
诸葛筠却偏偏□□热闹,整天琢磨着上下窜跳,但是她的筋骨却不如愿望那样坚强。每到换季,她必然生去一场病——通常都病得晕头转向、浑身发热、四肢无力。
大夫们说诸葛姑娘先天气血不足,手脚发冷本已是常事。又因她爱笑,大笑过后偶尔带来的气喘与心塞却让她很难承受,她的身体也变得比年幼时更为羸弱。
诸葛筠生了瘦长的胳膊与双腿,她本单薄,加上纤细的四肢,使其颇具弱柳之态。姑娘的颊边实在少有血色。只有情绪强烈波动起来的那些时刻里,绯红点染在她的脸面上,更显娇脆。
比如现在,小心思完完全全展现在脸上时,她就像一朵迎风绽放的桃花。
“是那个董恢?” 姝妍吐字之时,心未全知,肚却半明。
“原来他的名字是董恢……” 诸葛筠的声愈发柔和,“他看了我一眼,你看到了吗?”
姝妍摇摇头,无奈笑道:“没看到。不过也许他在看别人呢?”
诸葛筠双手捧住姝妍的脸,将它转向自己,认真道:“不是的,他确在看我。因他认识我。”
姝妍仍故作惊奇:“哦?”
诸葛筠贴上姝妍的耳朵,声音无比温热,也无比谨慎:“我们之前见过的。”
姝妍眼眸闪动。诸葛筠甜甜地笑着:“在建章宫外。只见过一次。那时候他也这样笑着看我,用这样的眼神……”
“你喜欢了他了,对吗?”
“算是吧。”
姝妍微笑着握住诸葛筠的手,“那么,他喜欢你吗?”
诸葛筠的手有些颤抖,她想缩回双手,却又因为什么不可说的原因放弃了接下来的动作。她羞赧着、嗫嚅着:“不知道。也许……”
“你是丞相的女儿,他不会不喜欢你的。”
“真的吗?”诸葛筠眸子晶亮,一瞬过后又有未名的落寞爬上眉间:“可是……他会不会因为我是爹的女儿,就不喜欢我了?”
姝妍按住她的肩:“不如等他回来再说吧。丞相和夫人都还不知道呢,你就算愁肠百结,亦是无用啊!”
一片生机在她的脸庞上晕开,这朵桃花瞬间变得娇嫩无比。
“筠儿,”姝妍突然开口:“待出了正月,我便去汉中了。”
“去汉中么?要做什么?”诸葛筠没头脑地接了一句。
“伯父谢世已四年,原本第三年我们就该去看看他的,去年雍州却闹了瘟。泰伯便说,缓去一年也无碍。到眼下,丞相北伐在即,我们也该动身了。”
“阿姐,你们若都走了,留谁陪我?”诸葛筠无声地握住姝妍的手腕,心中一阵颤抖。
“只去三月,最多半载。”姝妍轻拍女孩的手,不禁微微调笑道:“阿筠别太惦记我。”
诸葛筠听出她的安慰话里存了几分故意,只得装作发了狠一样地拽着姝妍的小臂,嘴上始终不饶她这个阿姐:“哼,那你早些回来。我还等着你陪我去和爹娘说他的事呢!”
“他”,自是指已然消融在渺渺江面上不知归期的董恢。姝妍轻轻点头,算是给诸葛筠吃了一颗定心丸。
建兴四年冬,马岱辅助诸葛亮平诸郡县三十余,自南中归来成都。
短短四年间,诸葛丞相劳心治蜀,已颇见效果。五年夏,丞相亮点起军马十一万余,平出陇右,浩荡北上。
芷妤着素衣,缓步走在马岱身后,手中墨色漆盘盛着祭文,马岱捧着飨食,马氏从家里跟来的用人们则列队举起两丛白幡,向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