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问君何事泪纵横
远离了我,于她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朱雀闻言倒是往他脸上瞧了两眼:“阁主莫不是……”
“怜香惜玉之情人皆有之,何况是这样一个意欲悬壶济世的清妙之人。”念尘边往殿外走,边把那枚弩箭从冠上取下递给他:“她说箭头淬了毒,你带去查查是什么。我看这弩箭不像莽中流通之物,今夜来人也并非真要我性命,倒真像是来警醒我的……”
朱雀正色道:“朱雀领命。阁主可要先回府?”
念尘冷眼看向明堂的方向,仍旧乌泱泱围了一堆人,嗤了一声:“今上的深情不悔正演到好处,连刺客侵扰都毫不在意。我这个做儿子的此刻若是不陪伴左右,怎能帮他骗过世人呢?”
朱雀便纵身隐入黑夜之中。
夜深时分,虫鸣声声,哀婉凄切。
本如执灯走入前殿小间,见一壮汉在给新安上的窗棱糊纸,便对那坐在推椅上帮他指方向的青年笑道:“你难得北上一次,倒给自己添了这许多麻烦。”
青年望着他点了点头道:“晚辈实在体力不济,不能见礼,望大师莫怪。”
本如坐下来道:“你毁了前殿半扇窗,衲僧亦未曾怪你,见不见礼又何须计较?”
青年终于笑了起来,些微消瘦的脸因笑而显出血色,显得俊美无俦。他又道:“还要谢过大师提醒无辜之人。”
本如道:“若非她亦在此,今夜之事大约不会如此完满收场?”
青年不答。
本如又道:“她来时不知七皇子在。”
青年看着他,又笑:“我知道。”
那壮汉糊完窗纸来推青年,把他送到一盏明灯前,又把盛好了油的勺子递到他手里。
青年望着明灯火苗跃动,让壮汉扶起来,跪下去拜了三拜,流泪不语。
“你若要去陵塔看看,我便是来替你引路的。”本如道。
“不必了。”青年苦笑道,“我有何面目去搅扰往生清静?”
“当年之事你亦受了千般苦,难道是你的错?”
青年没有多言,由本如和壮汉一起扶着坐回推椅上,擦去眼泪。
“去看看罢,也许便可了她一个生前愿。”本如推着他慢慢走出小间。
青年往地藏像看了看,回头问:“我想为她的明灯添油,可否?”
本如便把他推过去,帮他舀了一勺灯油,
“大师待我好,可是因为她?”青年亦是拜了三拜,这才起身问道,“可那不过昔年小恩,亦非我所施,大师如今待我之恩,实在受之有愧。”
本如便笑:“昔年她只身千里入梁京,一丝庇佑守护于她便已是霜雪中一瓮红碳,如何不能涌泉以报?如今斯人已去,我替她报于你,又有何不可?”
青年再没有力气站着,颓然坐回推椅,轻声道:“滴水之恩便可涌泉相报,血海深仇又当何以为报?”
本如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将手中三十六子菩提串戴在他手上,又从壮汉手里接过自己带来的灯盏,在前面替两人引路。
青年捻着那珠串,口中喃喃道:“苦、乐、舍,好、恶、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我手中这三十六种烦忧,是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
“生而死,死而生,生又赴死,死亦复生。世间万物无往无来,你手中的三十六种烦忧亦如是,只是你身在其中,终为其所困,自扰罢了。”本如说着又轻声笑起来,“先前七皇子问我如何消减杀业,我并未回他,毕竟他那条路与我不同,放不下手中屠刀,旧业不消又添新业,自然消减不了。”
他回过身子来。
此时月亮已经沉了下去,路上只有他手中一点残灯生光,夜风卷起他的袈裟,灯火摇曳中他的影子长而淡地投在地上似鬼影。
“而你既可以是他,也可以是我,往后烦忧去向何方,只在你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