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任何声音。
她只有如瀑的泪水,不断落在自个与傅玉璋的身上。
且末公主站在二人对面,看着拔步床内凄然一片的情景,唇边挂着惯常的冷笑,眼中却是茫然,像是魂魄不知归处。
许久,她不知是问谁,又像是自问,“当真有这样的帝王,有这样的男子?”
幽幽的问题响在一片喜色的婚房内,显得不合时宜的森然。
回答她的是一道雍容而温润的声音,“这样的男子怎的?”暖阁中走入一道明黄的身影,是傅玉书,只见他换上不知自何处得来的兖服,一贯温和的面皮上露出几分夙愿得偿的狰狞喜色,“耽于情爱,置祖宗大业、万里江山不顾,这样的男子也配作帝王?”
他立在拔步床外,看向悲痛至失声的时临安,“时郎中…,哦不,时侍郎,”傅玉书一哂,又举步走近,“多年不见,时侍郎风采依旧。”
“不然,怎能迷得皇兄甘愿饮下毒酒?”傅玉书弯下身子,欲探看已然断气的傅玉璋。
时临安怒目瞪着他,待他凑近,猛然一啐。傅玉书仰身,险险避过,他扶住拔步床满雕灵兽的床柱,眸中升起浓重的阴鸷。
“时临安,你还在嚣张甚?”他一指时临安怀中的傅玉璋,冷笑道,“他已经死了,还有谁为你撑腰?”
“他将你流放沙洲,早已放你一命,”时临安喑哑着,愤恨地质问他,“你却心怀歹意,反要他的性命。”
“放我一命?将我流放至边境苦寒之地,任由旁人磋磨、侮辱,”傅玉书厉声反驳,“这是放我一命?怕是他不想背负兄弟阋墙的罪名,故意用着法子,逼着我自我了断。”
“是舅舅留下一手,才救下我一命!”傅玉书走出拔步床,立至暖阁正中,他张开双臂,细细瞧兖服胸前威严的五爪团龙。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他仰头笑出声,笑声中满是疯狂,“我才是胜者。不!是朕,朕才是大晋的帝王!”
不知何时,时临安放下傅玉璋,迈着尚且虚浮的步子,缓慢走出拔步床,“你罔顾人伦,弑父杀兄;你私通敌寇,出卖国土求荣;你才干低劣,任由朝纲败坏,社稷失序;你穷奢极欲,致使百姓失所,饿殍遍地。”
时临安的心中浮现一幅幅画面——皆是傅玉书登极前后,对傅承临、傅玉璋父子,对天下犯的罪孽。她一面翻过之于个人,之于家国俱伤痛不已的记忆,一面用冷寂,冷寂中又带幽火的声音唾骂。
她每说一句,傅玉书只觉脑中的疼痛更增一分。他张开右手,用大拇指与中指分别按下左右的太阳穴,他在心中拼命警醒自个,时临安所言之事绝非他所为,他怎会这样昏聩无用,怎会比不上空有身份的傅玉璋?
然而,时临安说出的话语幻化为一幅幅生动却残忍的画卷,铺陈在他眼前,画面中的那个人,是他,他们有着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形,行止间衣袂扬起的弧度都是仿佛;可又不是他,他此生并未登极,歇斯底里撕碎整个帝国之人,绝不是他。
画面的最后,石磊死守潼关,拒敌三月。可他死后,大晋再无战将,柔然撕破伪善的面容,再不顾与傅玉书暗中定下的约定,反是一路踏破咸阳,又过太原,入洛阳,势如破竹地打到金陵。
傅玉书没有看到城破的景象,他只见到西天降下三颗星子,如白日焰火,炙热、明亮地划过半个大晋的天空。
伴随着三颗星子闪过的白光,傅玉书从幻境之中猛然惊醒。他不置信地瞪大眼睛,嘴中却还在极力否认。
“这是甚妖术?”他转看四周,想要觉察危险埋伏何方,“朕不曾做过这些,你莫用妖术吓唬朕。”
“眼前的幻境对于这一世的你来说,确是假的。可此时的你对于上一世的傅玉书来说,亦是假的。”徽音殿巨大的主椽幽幽飘落一人,“假亦真时真亦假,玉书,还不了悟吗?”
晋王已换回一身道袍,他一手捏决,一手挥动拂尘,淡淡金光自鬃丝末尾散出,隐入傅玉书的发间。
“你是谁?”傅玉书拼命挣扎,想要躲开直冲他而来的金光,可他像是被绳索缚住,挪不开半寸,“妖道,放开我!”
“老道本不知,玉璋为何费恁大的劲,邀我演戏与你瞧。直至老道赴沙洲刻窟还愿,西天的星子落入心间,老道终于得知你我所有人的因果。”待金光散尽,晋王松开捏决的手,再一挥拂尘,将雪白的鬃丝搭在臂弯,“你已堕入偏执,念在同是傅氏儿郎,老道助你破执。”
傅氏儿郎?
“你是龙虎山的叔祖?”傅玉书反应过来。
“玉书,还不了悟吗?”晋王再次问道。
傅玉书的面孔因愤怒而发红,“了悟?朕为何了悟?”他怒道,“为何你们人人都帮他,只因他是前皇后之子?只因他提前占了太子的名头?父皇、时熹、还有你,你们眼中只有他,朕哪里不如他?”
“即便那样,也无甚关系,”傅玉书的唇边露出冷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