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顾的傅玉璋!
自燕然河一战,贝景平战死,大晋败退五十里后,贝天远夜不能寐。他只要一闭眼,脑中便是贝景平轰然倒下的伟岸身躯,他愤怒,不甘,他只觉心火烈烈,烧得肺腑快成灰烬。
“秦叔,”他终于下定决心,“阿爹不能白死,燕然河畔不能丢在我们手中。”
“我要去金陵,告御状!”
此时的金陵城郊。
冰鉴中的冰早已化作水,再无凉气。烈日下行走的马车似上好的蒸笼,将热气闷在其中。不过,顶着日头骑马的人也好不到哪里,他们行了一上午,早已晒得面上通红,脖颈灼热。
时临安掀开车帘,“殿下,这场旱灾比咱们想的厉害,”她的面上俱是细密的汗珠,“一路行来,田地里的庄稼都已枯焦,春粮怕是…没了。”
傅玉璋骑了一匹棕黑的马,穿一身寻常的短褐,若是不看他那张清俊的面容,他的这身打扮倒是能隐入官道赶路的人群。
“天有阴晴云雨,这是你我都没法子的事。所幸林右右来信,锦江府的尧都县风雨调停,当能丰收。”
去年,在锦江府召开新政发布会之际,当地的举子曾质疑,为何不在尧都县试行种茶的新政。彼时,时临安便道“尧都县是米粮大县,绝不可‘以茶夺粮’”,不想仅一年,她的话便得到验证。
“以尧都米顶过一阵,再种上夏粮,虽艰苦一些,但应不会出现饥荒。”傅玉璋道。
“夏粮?”时临安一愣,她瞧了瞧仍无半点下雨意思的老天,“如今这天,如何种得了夏粮?”她问道。
傅玉璋却不答。
再行过一阵,一行人路过一爿茶铺。
说是茶铺,可叫旱灾闹得,它早已伺候不了茶水,只能遮一片阴凉,叫往来行人歇一歇。
市光递来两盏水,时临安接过自个那盏,一气喝得绢滴不剩。
傅玉璋赴京畿微服,欲知晓干旱之于稼穑的影响。他们虽带了水,可一路要去的地方多,水便有些不够用,半天才能喝上一盏。
傅玉璋见她口干,便将自个那盏递与她,“还要不要?”他问道。
市光立在一旁,扬起头看天,装作看不见亦听不见。
时临安摇了摇头,又盯他一眼,暗叫他出门在外,收敛一些。
然而,时临安未接那盏水,却有一只干枯如老柴的手接过,“渴死老道了,”他一面牛饮,一面含糊道,“多谢这位公子。”
时临安顺着那只手往上头瞧,先入眼帘的是一袭脏得瞧不出本色,只可从形制认出,大约是件道袍的衣裳。再往上,便是满面花白的胡髯,与同样花白的发髻。
“小娘子,可是觉得老道仙风道骨,比你身旁的公子还要俊美?”老道见时临安不错眼地打量他,不要脸地问道。
却是老道身侧的同伴接话,“若你能称得上俊美,那本道长可能称得上天人之资。”
时临安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另一位“天人之资”的道长。他的身上要洁净许多,道袍还瞧得出是灰蓝色。他亦蓄须,一把胡子修成得宜的形状。他头顶的冠是子午莲花冠,似用竹雕成,瞧着很是清雅。
只是…只是如此清雅一人,怎的与那邋遢老道一般,偏爱自吹自擂呢?
身为道士,你们是否过于不羁了些?
“道长形容昳丽,可与城北徐公媲美。”傅玉璋眼不眨,脸不红道。
邋遢道士疑惑道:“金陵城北有人家姓徐?我怎的不知?”
“哦,新来的,不过长得好,因而很有名望。”傅玉璋接着胡说,惹得时临安与市光俱唇角微翘。
“那便好,那便好。”邋遢道士却信了傅玉璋,他极是满意,傅玉璋将他与城北的徐公并列。
“老道既受了你的一盏水,亦承你的赞美。我二人送你二人两卦,如何?”
清雅道士不满道:“水是你喝的,好话也说与你听,怎的送卦却有了我?”
邋遢道士一握清雅道士的手,两只手叠到一处,一只污浊,一只洁净,对比强烈。可不论是清雅道士,还是邋遢道士,俱未觉不妥。
“虽说你的卦不如我的准,可你知晓,我一日只起一卦,不可破此例。”
邋遢道士转过头,冲傅玉璋与时临安咧开唇,露出一嘴黄牙,“这位公子,这位小娘子,你们各自选一选,谁想叫我算一卦,剩下那位,便只好叫我身边的道长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