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一)
也比伪善面孔有理得多!”
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徒留赫敏愠怒地吐息。
贺睿望望罗恩,罗恩又望望贺睿,谁也知道自己怕是真的惹恼了赫敏,可谁也不知能如何体面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暗自甩过一通眼神交流。一来二去,反而耽误了道歉的最佳时机,赫敏已伸手要去取帷帽,贺睿着急下撒了个谎:“兄长时常找我过问你的事!”
他也不明白为何此时自己会将兄长搬出来,但显然他说出的话起了效果:少女愣了愣,动作一滞,随即正色道:“他——大皇子问我作甚,我又无甚可问的。”话是这么说,人还是坐回了原位,似乎是想看贺睿“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他仅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他问……他问……哦对,我记着,他是问我你……你几时回洛安,又待到几时——对,就是这样!”瞟到罗恩稍显不满的眼神,他赶紧补充道,“哦,还有罗恩——对,还加上罗恩。”
“是吗?”
“是,没错就是的。”贺睿欲哭无泪,怕这谎越扯越大露陷,干脆往嘴里头塞满羊肉以防止说多错多。
造孽啊,就不该提兄长的事,他的事他哪儿知道啊。
好在赫敏一时半会找不出贺睿话里的漏洞,辨不出事情真假;注意也从矛盾上转移到了别处,根本没了和他们较真的心思,便重新拾箸挑拣,像是在发气。
“问了别人,却偏偏与我信都没一封。”
07
赫敏重返洛安,是为了十年一回的“万国来朝”。
自先皇凭神勇之姿征战四方、一统中原大地及周边割据势力始,汤朝便从一个史卷中默默流传的普通中原王朝,摇身变为雄踞亚细亚绝大部分土地的庞然巨物,一头威风凛凛的东方雄狮。雄狮惹人忌惮,御狮之人背手侧立、傲视群雄,更是使番邦异国闻风丧胆、不敢造次;而后中原天子又采取怀柔政策,待新获国土之上的人民与异族如同待本族,兼容并蓄,开明通达,异族亦可与汤朝子民互通有无、联谊结亲,乃至考取功名、在朝为官。于是四方之大国小国,均尊汤朝皇帝为“天可汗”,以十年为一期,一期一遇,共赴盛大朝会,即使“天可汗”崩逝、嫡长子继位也未曾更改。
而这位先皇的嫡长子,即当今圣上,汤皇李瞻,已至不惑之年。
“万国来朝”也不止是献贡天子、朝拜上国之仪,而兼含各国互通有无、共修友盟之意,哪怕敌对之国,亦会在此时暂且案兵束甲,一同觐见。
韦斯莱家族皆为欧罗巴中部一侯国的子民,先前已由国王多次指派前往中原,负责进贡通商的事宜,故现今循了惯例,沿海路顺风南下,三穿海峡而靠岸南州港,最终花了两三月、翻越大广岭行至洛安。赫敏央求了好几日,方才说服父母携她一同前往,而非留在中欧,处于一堆婚配过的同龄女友间被灌输歌舞升平、香车宝马之事,或四处躲避因参加了某次皇室舞会而莫名缠上的“草包男爵”麦克拉根,同时重获独自阅读的宁静。
何况,长庚先生赠的那些书简不说“韦编三绝”,至少也早就熟记于心,也该让老师指点一二、测测长进与否了。
是以,出使队伍甫一落脚四方馆,未作多少歇息,赫敏就与罗恩一道向邓苍学士府上递交了拜帖,打算近日登门拜访。贺睿是早早收到消息了的,一得知他们进城了,速速遣人从头面到车马一骨碌安排妥当,吵着闹着要求父皇准许他们安安心心地把他的峥王府住穿;若非有天家的死规矩压着,怕是真会叫韦斯莱夫妇连带着格兰杰夫妇一起拖家带口做峥王的门客。吵完闹完过了嘴瘾,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不合规矩的事,父皇再关照他也绝不会为他破例,便借了上元节的由头,请来几日暂留友人的恩准领他们四处游戏,算补上三年前未竟之遗憾。
也算为旧故洗尘。
今夜一桌民间宴席,十数佳肴只供三人品尝,难免剩了不少,赏些给下人受用。
赫敏又用帕子包了几块海棠酥,离开前搁到了躲在门外眼馋的乞儿碗中。
几人三两步上了马车。
罗恩膈应刚才的不愉快,兀自坐到了车舆外赶马。
如此情势,贺睿夹在中间里外不好做人,只得扶额垂首佯装头疼,却没注意对座之人仅淡淡望了眼罗恩掀帘而出的背影就收回了视线,好像并不恼他的样子。
确实好像是不太恼的。贺睿不曾想赫敏竟主动问了他近况如何,意识到了这点。
“我当然一切都好。”
他嘟囔了几声赫敏没怎么听清楚,她遂拨开垂纱,露出一双明亮的、流动着烛光与秋水的棕眸,带点关切的语气说道:“一切都好——在我看来,分明是瞧不见隐患的借口。”
夜的本色是静谧的,不过是人的缘故,静的能变闹的,暗的能变明的。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宵禁随历朝演替渐渐隐去身形,而后,能在一年之中、令前后三日不戒严的上元,也从禁制的偶然突破,变为了彻彻底底的全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