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未下堂，她倚靠在书院的门边，向里张望，阿爹正在廊下讲学，而她的小郎君就坐在左下手。

余晖撒在他身上，勾勒得他端倪如画，容色似玉，他身上的那件青色长衫袖边都磨得泛了白，可盖不过少年的霞姿月韵去。

她的小郎君还是那么好看，就像当年她在阿爹的私塾见到他时一样。

那时节，私塾里的学生总笑他交不起束脩，眼亦有疾，视物不明，他却充耳不闻，只专心做自己的事，不卑不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永远是她最喜欢的样子，而如今的他已得中秀才，渐显逸群之才。

“本次小试甲等一，仍是孟简之，简之，同大家讲讲方法。”，六娘目光盈盈看着孟简之，她的孟哥哥从来都是这般厉害。

“学生于月前抄读《三卷》百遍有余。”

“呵，书呆子。”廊下一声轻哼，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顾翁戎只得响惊堂木，窸窸窣窣的声音才褪去。

孟简之拱手垂眸，不见愠色“学生愚痴，不比诸位同窗，惟用勤勉守拙立身。”

“能静心读书万遍，其意自解，老子言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诸位回去再细思量思量吧，散学。”

六娘见孟简之亦起身收拾书本，忙晃挥着一双小手，皎皎有神的眼睛欢喜地望住他“孟哥哥！”

孟简之身形一顿回过身来，目光似乎只在六娘身上停留了一息，便照常弯腰继续不紧不慢去收拾他的书册，对六娘浑身洋溢的喜悦状若未见。

六娘显然习惯了他的疏离。

“唯有勤勉守拙立身，哼，捡着那老学究爱听的说，马屁精。”几个学子早孟简之一步先走出来。

这话进了六娘的耳朵，她立时不悦，忍不住话带机锋“是谁在嫉妒孟哥哥的才学，好酸啊！”

说话的孟瑶琴停住步子，她厌烦孟简之的穷酸，连带着讨厌成日跟着他的六娘“呦，半只脚还没进孟家的门呢，倒先护起人了？孟简之，你的小娘子又来接你下堂了！”众人忍不住抿唇偷笑。

“我说六娘，你呢，何必自讨没趣，喜欢那个书呆子，总之我在这书院也无聊，不如你给我作妾，我日日带你来书院，我可比那冰垛子温柔小意多了！”陈湘素来下作没正行，被家人扭过来书院读书，却整日和孟瑶琴作伴胡闹。

六娘蔑他一眼，“六娘粗笨不巧，就喜欢书呆子，配不得陈公子妄口巴舌的。”

窈娘也忍不住呛他们“你这纨绔子！说话小心些，六娘现在可是人家的未婚娘子，孟家已向六娘提亲去了。”

六娘听窈娘这么说，脸微微泛红，伸手让窈娘闭嘴，可话已出口，众人都听了去。

孟简之也刚好也迈出书院门槛，步子一停，错愕了地看了窈娘一眼，眉头微微蹙起来。

连与孟简之交好的赵仕杰，也诧异地看向孟简之“倒还未听你提起过，恭喜恭喜！”

孟简之似乎抿唇轻出了口气，视线落在六娘身上一瞬。

旁人许看不出来，可六娘却看出孟简之神色有异，那望向她的一双眸是藏着冰渣的水，比往日要凉得多。

她心里没来由得一坠。“孟哥哥……”

“提亲一事，我并不知晓，也请同学们休要乱言！”孟简之说完，步履急急走过六娘身边，未做片刻停留。

六娘的话噎在腹中，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今日的欢喜最后换得的是这般回应。

彷如一盆冷水兜头泼在六娘身上，瞬时浇熄了她所有情绪，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追着他身影的视线里满是错愕和茫然。

孟瑶琴见状大笑“你的孟哥哥不认这门姻缘，急着回去退亲呢！”众人跟着笑起来。

六娘紧咬下唇，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最后气愤地剜了孟瑶琴一眼，向孟简之的方向跑过去。

“孟哥哥，你等等我……”

孟简之的步子似乎比往日还要快上几分，六娘走几步便要小跑起来，方能跟上他。

她不知该说什么，错乱开口“我听窈娘说曹娘子今日来我家提亲，我欢喜地了不得，所以才赶来书院见你，你若是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以后便再不提这事……”

身前的人依旧不说话，孟简之虽一向对她冷然，他守礼有节，往日只要六娘跟着他，他便不会这样贸然得把她丢在后面。

可今天，他的步速越来越快，只留给六娘一个冷峻的背影，步子簌簌带风，分明有气。

六娘受不住这冷待，鼓起勇气开口“孟哥哥，我今天做了新的酥酪，你要不要尝尝呢？”小娘子声音糯叽叽明显委屈起来。

他却连闷声回应都没有，甚至步子还走得更快了些。

先前多少的欢喜，此时皆变为满腔的积郁。六娘垂下头，如今想来，提亲大抵是孟叔的一厢情愿。

可孟简之竟会如此生气，娶她，难道是这般令他愤懑不平的事吗？

想着，六娘一颗心都坠到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