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识（二十一）

以移舟的视角看来，不是他消失于烟萝面前，而是烟萝骤然消失于他的面前。紧接着，手中发放的那把长刀亦随之消失。

她消失掉的那一刻，他的体内压下了一块千斤巨石，填满了他空荡的胸腔，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眼见她从自己面前消失，比起醒来时身旁已不见她，是这样的不适。既沉重难当，又觉身上好似跟着少了什么。

他把自己感受到的这千般不适归因于对她的担忧与护她平安的承诺。

方才握着烟萝的那只手缓缓合拢，移舟举目四顾。

依旧是那条空阔的长廊，四周皆是陌生的男人，一切都与之前一样，毫无变化，连不久前持刀的手这会儿亦空空如也。移舟不由得恍惚，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入了某个幻境，方才所见全是假。

直到瞥见自己右肩上四道长短不一的破口。移舟凝视着它们，缓慢地轻舒一口气。

此地男人们神态各异，面上或怔忪悲楚，或轻松含笑，或低垂着头神色不辨。

梁远道失落于手中长刀的猝然消失，他舍不得的自然不是刀，而是刻在刀身上的那朵芙蓉。随那朵芙蓉乍现的，是往昔诸多回忆，它们此起彼伏地翻涌。他瞬间记起了首次展阅她信时那缕温柔的煦风，以及鼻端萦着的淡淡墨香。

这朵芙蓉，仿佛将他带回了遥遥的生前。彼时，他还是一个破落的穷书生……

梁远道行至移舟身旁，驻足时已遏住追忆。

一位失魂落魄的黑衣青年迎面走来，他衣衫整洁，身上无一丝血迹，然眼神空洞，面上一片死灰，脚步虚浮地从两人身旁经过。

梁远道盯着他颓唐微偻的背影沉思，须臾又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场中数位男子的心口与脸面。

他未曾瞧见方才经过的黑衣青年在踏下石梯的某一层时悄然消失于石梯上。

在这位黑衣青年之前踏下石梯的，是几位面露喜色的男人们，他们脚步轻快，是这些男子中最早一批快步到达石梯的。他们也像黑衣青年那样，一个个接连消失于石梯之上。

黑衣青年在石梯上消失不久，紧接着一位同样失魂落魄的青年踏下石梯，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步一步踏得很慢，踏过方才黑衣青年消失之处，继续往下层石阶踏去。

梁远道这边正苦思冥想，移舟则神色淡淡，他不关心其他，只想尽快找到烟萝，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梁远道还留在原地，他并没开口唤，就这样停下静静望着他，又在梁远道望来之际快速移开目光。

等梁远道跟上来，移舟才继续向前，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拾级而下，台阶层层宽阔，可容十余人并肩同行。

阶上一位男子心神不宁，落脚时没有站稳，险些栽下去，近旁的移舟顺手扶了他一下，而后并未停留，步履依旧。

男子站稳回神，一边伸脚迈向下一阶，一边朝移舟道:“多谢——”

“谢”字的音未能念全，戛然而止的沙哑声听着略为怪异，引得移舟回了头，看向声音来处。

顺手扶完那名男子以后，移舟又往下迈了两个台阶。而今，距离他身后两个台阶的那个位置上，空无一人。

移舟敛眉，环顾四周，倏地将目光转回，定在一处。

方才他所扶的那名男子不知所踪，而那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姑娘。

只见她旁若无人地伸脚、踏到下一层台阶上、再伸脚……目不斜视地经过移舟等人。

她脑后垂着一条长辫，长至腰际，宛同一条濒死的鱼，已无一分气力再挣扎，哪怕在行走之间亦一动不动。

石梯上越来越多的男人发现了这位多出来的姑娘，逐一停下，诧异地看着她，而她恍若未觉，径直向下走。

但很快，他们更加诧异了。因为，姑娘们接二连三地出现。于是他们的双目激动地四处游窜，却最终无一不失望而归，然又立马燃起新的希望，期待自己所牵挂的姑娘下一瞬就会出现。

直到走完所有的石梯，也无一人等来自己所等之人。

“移舟兄，万勿小心。”梁远道提醒说，目光十分坦然地在新出现的黑衣姑娘胸口处多盯了一会儿。

“消失的俱是男子，新出现的俱是女子，并且新出现的这些女子胸口处皆染了血。她们的出现颇为蹊跷，还是小心为妙。”

胸腔里一股涓涓暖流悄然淌过，移舟颔首，语气轻淡:“多谢。”

石梯尽处是一平地。此地四面环墙，地面光洁可鉴，不同于楼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旷长廊，但却是同样的无门无出路，像极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这厢鸦雀无声，烟萝那厢有人正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开口质问道:“瑶儿呢！不是说将那把刀捅进那个怪物心口，就可以见到瑶儿了吗？现下她在哪里！”因无质询对象，故而他对着虚空质问。

过了一会儿，他又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