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洛黄沿路打听着来到位于汴京城边缘地带,地处偏僻的同知府。
她抬头望着低矮的门头,门口许久未曾打理,已微微发黄发黑的石狮子,门头上悬挂着的黑底黄字的牌匾四周已结出许多蜘蛛网,朱红色的大门微微剥皮露出里面饱经风霜的暗黄色原木。
看这模样实在不像是朝廷五品同知大臣的府邸。
虽说如今的同知府较之先前降了两品,自然是不能与原先富丽堂皇的廷尉府相提并论,可也不至于如此萧条落魄。
洛黄带着满心的疑惑,心情复杂地踩着府门前落满地的落叶向里走去,两扇大门大开,还无一人看守,所以她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府。
脚刚一跨过台阶,迎面便有两位穿着官服,提着官刀的彪形大汉向她走来,手里还提溜着两瓶酒,乐得眉开眼笑。
洛黄与这二人擦肩而过,那两人只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倒并未盘问许多。
倒是洛黄转身,一直目送着二人离去之后,方才缓步向里走去。
进去不远,便见这一人坐在一处未经打理,荒草丛生的庭院里,虽是五月,可院中唯一那棵梧桐树却如此时主人的处境一般萧瑟,枯黄的落叶随风摧残,四下飘零……
洛黄瞧着坐在竹椅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思绪万千,最先浮现在眼前的便是被折磨得身形槁枯的余岑娴……
她本该是恨的,可瞧着那瘦得与余岑娴不遑多让的背影,斑白如染雪枯草的鬓发……
以及他身下那辆像是特别定制,安有两个木轮的竹椅……
她却有些恨不起来……
看来外间传言非虚,洛家眼见着是落魄了,洛克阳也老了……
只是,那点子令人同情感伤的苍老与郁郁而终的余岑娴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洛黄手心牢牢攥紧了衣袍,那个“爹”字如鲠在喉,始终无法唤出声去……
她缓步向洛克阳走去,快要到他面前时,他方才反应迟钝地察觉到有来人,抬起头,目光涣散地向来人望去,见到是洛黄,他先是微微一怔,接着脸上便是难言的讥讽,“你……这是专门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洛黄脸上不见悲喜,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枚余岑娴至死都握在手里的玉佩,递至他的面前。
洛克阳眼神浑浊地望着她手里的那枚刻着一个阳字的观音玉佩,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抬头眼神空洞而又虚无地望着头顶一片萧索的梧桐树……
“当年,娶你娘不是我的本意……”
“那年,静苑刚死,我悲痛欲绝,本想随她而去,只是瞧着她留下的那两个孩子嗷嗷待哺,我若这么一去,她唯一遗留在这世界的这么一点血脉岂不是就要断了?为了这两个孩子我这才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只是至此之后,我一心只扑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再无心他物……”
“那时我母亲尚且还在人事,是她见我这样颓废下去实在不成个样子,况且两个孩子还小,需要人的照顾,洛赤那时还刚刚会走,时常问我他们的娘亲去了哪里,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答他……”
“于是,我母亲便动了再娶的心思,说来也巧,那年我母亲上山求佛之时马匹受惊将她翻下车去,是你母亲路过将她救下,母亲见她模样端秀,家世清白,便做主让她进门做我的继室。”
洛黄喉咙一哽,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爷……”
不远处的凉亭里一个三四岁大小的男孩快步而来,打断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
快近时留意到有洛黄,他脚下的步伐一顿,迟疑片刻后,站在原地未动,一双与洛橙极为相似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洛黄。
见到男孩,洛克阳神色不耐,厉声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那小男孩被洛克阳一吓,本就有些拘泥的他愈发胆小了,低着头双手不断地揉搓着自己身上这件半旧不新的褂子,小声嗫嚅着答道,“小姐……小姐她又发病了……”
听到洛橙发病,洛克阳方才神色一缓,瞥过洛黄一眼,“如今你笑话也看过了,若没事,就快些走吧!”
洛黄冷笑着收回递给洛克阳,洛克阳一直都未伸手去接的玉佩,向后退了一步,中规中矩地躬身抱拳应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贵府了!”
说罢,不等洛克阳回答,便兀自沿原路向外走去。
再经过那小男孩面前,察觉到小男孩毫无恶意只有好奇的上下打量,或许是奇特的血缘关系,洛黄抬眸望向他,微微颔首,同样报之善意。
在她快走出大门之时,伴随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便是稚嫩小心地呼唤,“等等……”
洛黄止步,循声望去,来者正是方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
男孩面容清秀,皮肤白皙,只是身材矮小,瘦得有些惊人,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一张苍白无血的小脸令洛黄想起自己,莫名有些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