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馅
宋念卿过去黑料很多,但是敢在他面前提及的人是少之又少,近十年来,今日是第一回。
确切的说,是第二回,方才君梨也提了。
他牙疼似的舔了舔后槽牙,觉得这个后宅是越发有意思了,“欸,那个槐花树的事你也知道?”
“啊?”织秀懵了,心说怎么问她这个?不是应该说处罚君梨的事吗?难道没说到点子上……
“当年老子被打的时候你也在?”他直言不讳的问道。
织秀:“……”完了,好像要出事……
当年,他的亲娘闵氏得了重疾,被太夫人林氏诬陷是瘟病送到了乡下的庄园里。他从鸿蒙书院回来发现生母不见遍寻不着,又无人肯透露行踪,一怒之下提了长刀闯入林氏房中一通乱劈,把那个天天念经祷告的嫡母林氏吓的当场晕厥。
事后被下朝回来的老太爷也就是他的父亲宋行儒绑了吊在院里的一棵大槐树上,暴晒三日,不给饭食,每隔一个时辰还让家丁用沾了水的皮鞭抽打。
这件事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一个庶子居然敢对嫡母使刀,这是大不敬,是可以拿到公堂上问罪的。幸好老太爷有力斡旋,嫡母以及娘家人表示谅解,此事才慢慢平息下来。
那年他十六岁,是君梨入住宋府的第三日,她看到他被吊在树上抽的满身是血,但是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倔强到了极点。
这件事府里的老人都有印象,锦舟他们几个小辈也清楚,因为老太爷责罚的时候让儿孙辈的都站在边上观刑,大有以儆效尤的意思。
方才君梨问他话的时候无形中揭了他的短,好在一语带过,懂得人不肖分说,不知情的自然也不明白是何意思。现在织秀重又点明,显然深知内中详情。
织秀意识到自己踩尾巴了,又急又躁,身子重新颤抖起来,“奴婢该死!奴婢……”
“没事,都过去了。”宋念卿忽然打断了她,眼中阴霾渐渐散去,还莫名的带上了三分笑颜,“我看你也伤的不轻啊。”
织秀忙不迭的点头,吸着鼻子道:“奴婢这点伤不算什么,夫人秉公处理,奴婢已经很知足了。”
“不错。”他勾了勾手,目光炯炯,“近前说话。”
“五老爷……”虽然得了他一句不错,到底吃不准他什么意思。织秀惊惧,声音颤颤。
听说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上一瞬还笑着,下一瞬可能就拔刀了……
他当年连老太爷都敢骂,连大老爷都敢打……
他继续勾手,“我看看你的伤。”
“不……不碍事的,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的……”织秀急的摆手,她知道他见惯了皮肉之伤,怕自己这点小伎俩被他看穿。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到底犟不过他,只能跪着移动到他面前,心里暗暗叫苦。
方氏也担心被他瞧出破绽,忙道:“叔叔,这是兰舟的通房丫鬟织秀。”
意在拔高她的身份,不是一般的粗使婢女。
“哦,通房丫鬟……” 宋念卿搔了搔头,“兰舟好福气啊。”
跟他比,自然是好福气。他自小纵横京城,臭名远扬,从军之前没有哪家愿意与他结亲,就是老太爷亲自出马求娶,那些高门大户都是百般托词,委婉拒绝。后来倒是有一户姓陈的小吏答应将庶女嫁出,无奈订婚之后陈家小姐突然病故,婚事就此作罢。
随后又说了几家小门小户,那些人家的姑娘要么生病要么家中横生变故,闹的大夫,和尚和道士出入不绝,人仰马翻。
渐渐的有谣言传来,说宋家这个庶子八字太硬,命里无妻,谁要与他结亲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于是退亲的退亲,拒婚的拒婚,整个京城再没有一家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之攀亲。
再后来,老太爷去世,宋念卿不知何故大闹灵堂,被他哥带着一帮家丁好不容易擒了绑在门口的石狮子上,鞭笞三日,以示惩戒。
此后的第二年,身为大哥的宋留春开始让夫人方氏给他张罗婚事,无一例外都泡了汤。直到现在,宋念卿依然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这会这个活阎王说了一声好福气,貌似有夸她的成分,织秀略略宽心,忙表忠心道:“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大少爷,不让夫人和五老爷失望。”
宋念卿嗤了一声,“又不是我的通房,我有什么好失望的,倒是你这张脸,啧啧!”
方氏听的皱了眉头,感觉他又要混说。
有婢女战战兢兢的送上了茶,他接过来抿了一口,“烫!”
“奴婢……奴婢马上……”奉茶的慌了,手脚发抖。
“不用。”他挑了挑眉,眸子未抬,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你这张脸啊,要让兰舟失望了。”
“?”织秀低着头,目光所及,是他锦袍上的繁复暗纹,愣愣的,到底没有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