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逸
假期第七天。清晨醒来,我们到旧桥街吃肠粉。
旧桥街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肠粉店,入夜后的食客尤其多,清早到店里时,仿佛已经到了营业的尾声,老板娘摇晃着头颈舒展着筋骨。见我们进来,她立即打起精神,手脚麻利张罗起来。拉开肠粉蒸箱的抽屉,刷油后倒入白色米浆,摇晃均匀,铺上肉末、鲜虾、珠蚝,淋上打散的鸡蛋液,放上豆芽及几瓣生菜,不一会肠粉新鲜出炉。粉皮薄如蝉翼,裹着满满的馅料,盛放到不锈钢圆盘中,用刮板划出几道,撒上菜脯粒,淋上油及酱汁,送到桌前。一口下去,鲜香饱口,心满意足。
吃完肠粉,我领着周亭穿街走巷,到附近公园散步。昨天夜里下了雨,此刻乌云散尽,空气清新,揽月河轻轻流淌,环绕着早晨喧闹的公园。进了门,过了桥,便看到一座牌楼,碧瓦朱柱,飞檐翘角,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丹阳公园。
丹阳公园是老年人的乐园。公园里遍植花木,清新宜人,有假山凉亭,可以放松休息,有饭馆茶座,可以喝茶闲聊,树下有石凳,可以以棋会友。
在一群晨练的老头中,有几个老头偏安一隅,拿着长长的地书毛笔,蘸着水在地上挥毫练字。有楷书、隶书,草书,有提前练习春联的、默写《沁园春·雪》的,还有一遍遍写“囍”字的。
抬眼一看,我愣了。这位下笔生疏谨慎、认真练习“囍”字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我爸。
“爸,你开始学书法了?”
我爸看见我露出笑容:“是啊,到社区老年中心拜师了。你今天起这么早,还来逛公园?”说着注意到我身旁的周亭,目光落到我们相牵的手上。
周亭牵紧我的手,紧张又不失尊敬地问候道:“伯父您好,我是周亭。”
我介绍道:“爸爸,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周亭。”
我爸眯了一下眼睛,端详着周亭,却没有多说什么:“你们起得早啊,吃早饭没有?”
“嗯,去旧桥街吃肠粉了。”我说。“爸吃早饭没?我们再去外面吃点?”
我爸轻轻一推眼镜,“吃过了。我等会有事呢,待会你回家吗?”
“回呢。”
“那你把这个拿走,我就不去了。我们包了点饺子,本来想给你送去的。”我爸从地上拣起一个保温袋递给我,叮嘱道,“琮琮,三餐要按时吃。”他又看向周亭,意味深长,“小周,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周亭接过我手里的保温袋,尊敬道:“好的,伯父。”
“你们去吧。”我爸挥挥手,开始下一个“囍”字。
待走出一段距离,周亭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笑他:“你差点走出同手同脚了。”
周亭心有余悸:“感觉背后有一双充满审视的眼睛。”
“放松,没事儿。”
“伯父说让我到家里坐坐,我什么时候去拜访比较合适?”周亭斟酌道,“感觉今天相遇的时机不太对。”
我拍拍他:“别想这,太早了。想想饺子,我们中午吃饺子吧。我爸妈做的饺子,味道是一流的。”
我和周亭走到揽玉湖畔,金灿灿的日光洒照着,晒得人身上暖融融,又懒洋洋的。我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静静欣赏着美丽的湖光。
忽然,旁边一声尖叫声响起。
我回头,一个女孩正站在不远处,手指哆嗦着指着周亭,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你,你是周亭?”
一个人尖叫不要紧,只是她的旁边还有一群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一脸的活泼朝气,闻声望过来,几声尖叫接连响起,也有相对镇定的女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我和周亭对视了一眼,跳起来迅速逃逸。
凭借一周三次健身房举铁练出来的体能,以及对地形的熟悉,我带着周亭跑了十几分钟,才堪堪甩脱身后几个穷追不舍的年青人。冲上出租车报出地址,我气喘吁吁地倒在椅背上。回头看周亭,他手上还拎着装饺子的保温袋,见我看他,粲然一笑,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我。
我不解:“怎么这样看我?”
“你跑这么快,还没放开我的手。”
这个时候,还想这些。我有些无语,提醒他:“和齐旻通下气。”
周亭给齐旻打了电话。司机从后视镜里瞄着我们,周亭只简单地说:“齐旻,你看微信。”在微信和齐旻沟通了一会,他收起手机,抱歉道,“齐旻今天的假期可能要泡汤了。”
车子在我家附近停下。下了车,他和齐旻再次通了电话。周亭看我:“齐旻建议我到你家待一会,他晚点过来接我。”顿了一下,又说,“但这样我就不方便出来了。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周亭凑近我,眼神可怜巴巴地:“请你收留我两天,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