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返程票

苏寻烽冲进卫生间，端详起镜子里的自己。

杂乱的发型，嘴角的口水渍，淡淡的黑眼圈，看着总像缺觉的双眼……

还好，还是那颗他再熟悉不过的蓬头垢面的脑袋，正堆着满脸困惑，从镜子里傻傻地和他对视。

苏寻烽锤了锤太阳穴，试着回忆昨晚的经历，然而记忆像掌中的一团烟，他越是努力尝试去构塑，消散得便越是迅速。

他用清水抹了一把脸，用手指梳理起自己的头发。

“嗯？”

他摸到了自己的头顶中央一小块光溜溜的皮肤。

难道是秃顶的年纪到了？他烦躁地想着，将自己的头发梳得更利落些，回到了房间里。

苏寻烽走至窗边，触碰窗户一角的触屏。

窗外的麦田与蓝天迅速褪色淡化，取代而之的，是黑压压的混凝土墙和上百扇外窗。

龙灯大厦是一个中空的矩形建筑，有五十八层之高，而他的公寓位于第四十五层的内环。

他俯下身朝窗外望去，也只能勉强看见小半截天空。不过至少被阳光和阴影分割的墙面能够说明，今天是个好天气。

音响开始播放歌曲《塑料心》。小帽栖在茶几上，似乎是吃饱了，它钻进龟壳里，上方冒出一串表示“满足”的亮晶晶的泡泡。苏寻烽这才注意到茶几上的那张智卡——

“待在这里。”

智卡上闪烁着一行字。

苏寻烽刚拿起它，这行字便消失了。

他将它解锁，这张智卡很新，屏幕壁纸是出厂默认的样式，其中也没有任何私人的内容或数据。

很显然，就跟他此刻全身的装束一样，这张来路不明的智卡并不是他的。

他转而搜寻自己的智卡。他摸了摸身上的兜，翻找沙发上的衣服堆，扯开床上的毯子和枕头，却是一无所获。

“Tros，帮我找一下我的智卡。”苏寻烽开口道。

音响闪了闪指示灯，音乐息止，电子人声从中响起：“正在寻找您的智卡设备……很抱歉，没有在附近搜寻到您的智卡设备，正在搜寻历史定位信息，请稍等……”

“奇怪了……Tros，把定位发到我电脑上。”

苏寻烽走至桌前打开那款老式笔电，Tros很快找到了他的智卡的所在位置，并将定位信息发送给了苏寻烽。

地图显示，他的智卡在新城的某个位置。

苏寻烽蹙起眉来。他穿着陌生的衣服，而他的智卡又落在了新城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昨晚下班后倒底干什么去了？

没有了音乐的掩盖，房门外的争吵声传进了苏寻烽耳朵里，那大嗓门儿令他感到十分熟悉。

苏寻烽走出房门，狭长的走廊向两侧延伸，白绿色长灯将潮湿的墙面衬得更加阴冷，好在有不少人穿梭于此，增添了些许生机。

“还要我说几遍，在修好之前我是不会回去抽的！”

一名中年女子倚在隔壁房间门口抽着细烟，正同身前一名身着物管制服的男子争执着什么。

女子脸上的皱纹虽淡，却仍不可避免地透露出她不小的年龄。她身上宽松的旗袍几乎变形成了睡袍，其艳丽的酒红色与身后蓝绿色的走廊墙面格格不入，还散发着一种混合着烟草味的玫瑰香型洗衣液的气味。

女子见苏寻烽出来，忙将手中的烟于墙上摁熄，朝苏寻烽笑了笑。

“早啊王姐，”苏寻烽指了指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对女子说道，“和你说过好几次了，最好不要在走廊抽烟。”

见那名物管员跟着点头应和，王姐翻了个白眼，抱怨道：“哎呀，我家里排风系统坏了快三天了，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嘛。你，还不赶紧找人来修，不然我给你们白交物业费了？”

王姐嘟囔着什么，不耐烦地朝物管员弹了弹手。而物管员见王姐已经将烟熄灭，也不再为难她，转身离去了。

苏寻烽连忙上前，朝她问道：“那个，王姐，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吗？”

“我怎么知道呢，你又没和我报备过，”王姐答道，“虽然吧，你妈让我帮忙照看你，但是你们年轻人来去如风，我哪看的住啊，再说了，你小子都快三十岁的人了——”

“好吧好吧，”苏寻烽示意王姐打住，“那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吧，你就没听到什么动静？”

“你没事吧，问这些干啥呀？说实话，我这两天压根儿就没看见你，”王姐摇了摇头，突然指着他问道，“等会儿，你今儿怎么没去上班？”

“呃，今天星期六，我休息呢，”苏寻烽答，“而且还是难得的双休。”

王姐皱起眉头，伸出手来戳了下苏寻烽脑门前的空气，说道：“你小子傻了呀？今天是星期一。”

苏寻烽愣了一下，连忙扭头冲回房间。他看了一眼笔电屏幕角落显示的日期，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