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故土
“私、私奔??”杜氏不敢置信地望着刚说出这两个字的丫鬟,那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方才那小厮确是这般说的……奴婢该死!”
杜氏猛地转头盯住含辞:“辞儿,到底怎么回事?前几日你父亲说你和姑爷起了龃龉,到底发生了何事,姑爷如今还在为你弟弟的事……”
“母亲”,含辞不等杜氏说完,便打断道:“母亲你想想,若有这样的事,我岂敢还回到家里来?再者,如此辱没门楣的丑事,相府怎会只派个小厮来传话?”
杜氏被含辞一席话点醒,怔了一怔,扶住额头道:“啊,我这是,近来家中事多,昏了头了,辞儿你勿怪,家中现在诸事还要倚重你,你千万勿同姑爷置气啊。”
“母亲,夜深了,你早些歇息,我今夜留在府中,万事等明日再议吧。”含辞起身行了礼,向门外走去,跪在地上的丫鬟慌忙让出道来。
大勇候在门外,见含辞出来,低声道:“听说相府来人传信了,小姐,我们今夜怕是不能留在府中。”
“先回我院里。”含辞说着,却并不挪步,她痴痴望着父亲的厢房,那里一丝光都没有,也未听见咳嗽声,想来父亲的病势尚不严重。
含辞暗自苦笑,原本今夜前来,是想同父亲道别,这杜氏,眼里心里全然无她一席之地,她深夜回娘家,如此虚弱憔悴,若是亲娘,岂会只拉着絮叨旁的事,都不正眼瞧她一眼。她原本对杜氏毫无依恋,可今夜之见,仍感心寒。
含辞回到闺中时住过的小院,杜氏已着人来开门打扫,几个小丫头不敢怠慢,掌灯、打扫、铺床、沏茶、端热水打洗脸巾子,十分殷勤。
含辞在书案旁展开信笺,自己磨了墨,提笔给父亲写信。待一封长信写完,丫鬟们也都料理停当,含辞把信封好,压在一块白玉雕螃蟹镇纸下。
这镇纸,她闺中时并不多用,并非不喜爱,只因一段旧事。这镇纸原是她十岁生辰时父亲所赠生辰礼,因造型别致,被江含钰嚷着要,含辞一向大度,独这件事似触到她逆鳞,她偏生不让,江含钰为此生出许多事来,后来还是父亲又找人做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才作罢。
含辞摸索着光洁温润的镇纸,把它握在手心,握了好一阵,那冰凉的玉才渐渐生出温意。含辞复把它放回到书案上压住信,罢了,这娘家,有多少温情便算多少吧。
含辞最后环顾一番自小长大的屋子,幼时家中几个孩子都怕黑,架子床的帐子一放下,总是无端生出几分惧意,可江含钰、江含钦若是夜里怕了,即便睡下了也随时能趿着鞋跑去杜氏房中,含辞从不,是云嬷嬷宽厚温暖的手掌,在她噩梦中惊醒时,摩挲着她满是泪痕的面孔,软语哄她入睡。
含辞走出屋子,她这院儿在整个江府是最靠东的一间,杜氏说她喜静将她安置在此处,幼时每日去给父母请安或是去膳堂,总要很走上一阵,寒来暑往,丫鬟们都颇多抱怨。而此时,从她院里出到东侧门,倒是极为便利,且不会惊到府里人。
大勇已在门外已候了一阵,见含辞出来便道:“刚丫鬟们出来时,有一个穿红绿衣裳的,躲门口张望了一阵才走,往杜夫人院里方向去了。小姐,我们尽早离开吧。”
“嗯。”含辞淡淡应一声,二人往东侧门走去。
……
汴河黎明,晨曦微露,河水如镜,静谧澄明,天地似一幅淡墨画卷。
远处,铁塔寺矗立,塔影倒映在河面,一时塔钟阵阵,糅在晨风里,如歌似泣。岸边杨柳依依,柳荫下商船云集,也夹杂着几条渔船,此时,船夫们已在为一天的活计做安置了。
含辞在一艘商船的厢房里,凭窗远眺,默默看了一阵,她自幼生长在汴京,她从未想过要离开这国朝最繁盛的京城,也不知去向何处。仅仅在一夜之间,她便作下了如此重大决定,也许,此后的人生真是翻天覆地。
霜月和云嬷嬷已接来了船上。自司马瑜去寂照庵带走含辞后,云嬷嬷便和霜月下山为后面的出逃筹谋着。
若依渊源,江知忠祖上在北边,自是要远远避开,含辞外祖家在苏州,世人皆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自是好去处,外祖家年年生辰都给含辞送来贺礼,但自从含辞父亲续弦后,外祖家就再无人来过江府探望过含辞。
尽管云嬷嬷一再主张去苏州投靠外祖陈家,含辞想着自己如今处境,多年未见又身陷如此大的麻烦,不知外祖家会怎么看待,因而不敢下定论。
大勇和霜月都盼着含辞去杭州,与顾公子一处。可含辞并不如此打算,她如今与顾浅尘一处,便是置他于死地。
“小姐,都办妥了。”大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轻轻说道:“您的绣鞋已摆在蔡河堤上,离相府的侧门最近,想来消息必能传到相府。”
“嗯”,含辞起身,似终于放下心来,道:“你也去换身素衣。”
他们此行是打着南下奔丧的由头,故而皆是一身素衣,搭的是商号的船,货多人少,船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