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

“谁？”顾浅尘冲着门外那娇滴滴的声音问道。

谢居安忙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是昨日那个袁十二娘。”

昨日在苏州府衙的院里品茗时，一名妙龄少女亲自烹茶待客，茶艺精湛，后来才得知竟是苏州知府袁之焕胞妹，唤作袁十二娘。

“她来做什么？”顾浅尘眉头蹙起。

“这还不明显吗？八成是看上您了！”谢居安没好气地说道，顾大人这是不解风情还是明知故问？

“让她请回吧。”顾浅尘直接了当道。

“这位袁十二娘，今日一早便来驿馆，还带了醒酒汤，我已说明您还未起身，让她先回了，哪知道她竟还没走。”

顾浅尘看了一眼旁边案上的空碗，披衣起身，待客。

袁十二娘有备而来，她虽身娇形弱，行事做派却十分飒爽。

“家兄自杭州回来，常在家中称赞顾大人，小女子昨日有幸得见，深慕顾大人风采，若顾大人不弃，且让十二娘略尽地主之谊，与顾大人同游，领略姑苏景致。”

顾浅尘缄口不语。

袁十二娘本是眸光灼灼望向顾浅尘，顾浅尘却自始至终未正眼瞧过她一眼，袁十二娘眼神不由得黯淡了几分，她微微颔首，脸颊飞起一抹红晕。

谢居安在一旁看着十分尴尬，便上前来打圆场，“袁小姐，我家大人昨夜醉得不轻，此时恐怕还未十分清醒，这几日袁知府已做了安排，公务在身，还请袁小姐见谅。”

袁十二娘垂着头，嘴角轻轻一瞥，旋即抬起头，直勾勾看着顾浅尘说道：“那顾大人好好休息。我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顾大人知道有我这么个人。顾大人，我先告辞了。”

袁十二娘走后，谢居安啧啧道：“都说江南女子温婉柔弱，这位袁十二娘如此爽利，真是与众不同。我说顾大人，顾大哥，你若是寻不着那位陈小姐，要不就……”话未说完，谢居安一瞥眼迎上顾浅尘冰锥般的目光，忙噤声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

重阳过后，秋深露重，层林尽染，正是一年中赏秋的最佳时节，亦是最后时节，再往后，天便冷了。

寒山枫桥一带，漫山遍野的枫叶如火如荼，是此时苏州城最吸引人的景致。

秋山书院隐在枫林深处，游客们因着这女子书院的圣名，纷纷在离书院两里地远的枫林村便止步，不去打扰书院清静。

含辞用商丘孤女陈今辛的名义，由五公子陈兰轩请了苏州几位名士推荐到秋山书院山长竹先生处，竹先生亲自考核录取，含辞自此便入了书院做女先生，只有霜月勉强跟着入院，云嬷嬷和大勇便被五公子安置在离枫林村不远的陈家别院中。

“这新来的女先生听说家中没人了，怕也是投靠来书院做女学究的了。”

“才不是，我听说，她和织锦陈的小公子走得可近了，她生得这么美，又年轻，应是来书院镀个金好嫁人呢。”

“若是这样，那书院的女学究们怕是容不下她了。”

一群婆子和女使在一处晾衣服嚼舌根，霜月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来，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怒从中来，她狠狠地将木盆顿在地上，没好气地说道：“秋山书院这般清静的地方，怎么有你们这些背后嚼舌根的人！”

众人被霜月当场撞破，脸上有些挂不住，纷纷闭了嘴，加紧了手中的活。霜月动作幅度极大地抖衣服、晾衣服，弄得扑扑响，像是泄愤似的。

一个婆子忍不住说道：“这陈先生自是排场大，自己都流落到要投靠书院来讨生活了，还带个丫鬟。”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霜月当即扔下衣服，撸起袖子就要去和那婆子对峙。

“霜月——”含辞走过来，众婆子女使纷纷道福，“陈先生！”只有霜月在那气呼呼地满面通红。

“我们初来乍到，不懂书院的规矩，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含辞说着微微道了个福，那些婆子女使倒不好意思起来。

“小姐，她们刚才……”霜月不依不饶。

“好了”，含辞轻声喝道，扯了扯霜月的袖子，“过来晾衣服。”

“这些活让我做就行了，小姐你哪做过这些。”霜月脱口而出。

“这些活也不难，我学着做做就会了。”含辞弯腰拿起一件衣服，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抖开，又搭到横着的竹竿上，扯着衣角弄平整，霜月愣了愣，忙过去帮忙。

一会儿功夫，婆子女使们纷纷晾完衣服离开，晒场上只剩了含辞和霜月。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受气啊，做织锦画师不好吗？”霜月满是委屈地嘟囔着。

“做织锦画师始终是寄人篱下，五公子帮我们太多了，我不能没有止境地依赖他。霜月，秋山书院的女先生俸禄还不错，我能养得起咱们几口人，再过几年，置一处咱们自己的宅子，就有了落脚处了。”含辞耐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