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地狱
霍殷追上他们的时候,二人已经踏入了寺门。他于是放慢了脚步,跟在了后面。
姜苡在最前面带着两人向八角亭走去,脚步不紧不慢,丝毫不在意天色骤变,凉风袭过带起她的发梢和衣袍在空中飞舞。
霍殷跟在后面看着她,总觉得这人分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好似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心中毫无牵挂,整个人好似一缕风,虚无缥缈,拂一拂衣袖就可以离开。
正想着,她已经走进亭中坐下,霍殷正要抬脚迈进亭子。
突然,一路无言的姜苡看着亭外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幽幽开口,“明日要起雾了,你今晚留在寺里。”
“啊?”霍殷措不及防,惊的脚下不稳倒向右侧的亭柱,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只听“呲啦——”一声,紧接着觉得手臂一凉。
他垂眸看去,只见肩膀处的衣服被撕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白色的里衣,再去寻那罪魁祸首,竟是被噤声钉在柱子上用来挂鸟笼的钩子,而那钩子上还挂着黑色的丝线,正是从他的袍子上钩下来的。
回过神来,他长舒口气,幸好及时稳住了,否则非得见血不可。
“你没事吧?”眼见是自己钉的钩子将他的衣服勾破,甚至险些伤了人,噤声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
“噤声,去拿针线来。”姜苡波澜不惊的开口。
“啊?阿姐,咱们哪有那东西啊。”
姜苡哪管他说什么,“快去。”
被催促的噤声拧着眉头往外跑,边跑嘴里边念叨着:“阿姐要针线做什么,她又不会女红,别又是被杜母影响了吧。”
“不用麻烦了,我回去换件衣裳就好。”霍殷出声阻拦,可噤声已经跑的没了影儿。
他只得由他去,捂着肩膀上的破洞走到姜苡对面坐下,又想起方才她说的话,于是抬眼看向姜苡,只见她一手托腮,眸光深沉的看着池中游到亭边的一尾锦鲤,好似在想些什么,又好似只是在看着它发呆,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他想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话头在喉间来回翻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明日要起雾,为何要他今日留在寺里?留在寺里又是什么意思,是要留宿吗?可孤男寡女的,虽说还有噤声在,传出去也会有些不好听的,更何况他只是清晨来洒扫城中就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了,若是留宿,肯定又有人要说姜苡给他下药了。
可是,万一是自己想多了,万一她不是这个意思呢,万一又像昨日她给他披衣服那样,那岂不是又出糗了……
想到这,霍殷的耳朵又悄悄红了。
姜苡看着莲花池中绕着莲叶游来游去的那尾红锦鲤,余光扫到对面那人的耳尖,比池中的锦鲤还要红。
有些好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意味。她不死也不老的活了好多好多年,活到现在有些腻了,这么多年里她见过了那么多人,凡是接近她的,大都是表里不一的,老谋深算的,自命不凡的,冷漠自私的,她早就麻木了。
可眼前这个少年,身上带着一个又一个谜团,却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她已经好久好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了。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想和他说说话,说什么都行,不需要拐弯抹角,不需要来回试探,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是闲谈吗。
曾几何时,她也同一个人这样随心所欲的谈天说地过,做过很多没有意义的事,可如今,连这个词都如此陌生了。
“你想说什么。”她看着霍殷,直直的看进他小鹿般亮晶晶的眼里。
她突如其来的提问将霍殷惊得一愣,以为被她看穿了心中所想,耳朵上的红晕满满爬上双颊。
“你别多想,我就是想问问,你方才说要我留在寺里,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慌乱的挠头,又向姜苡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姜苡微微勾唇,眯眼看着他露出的两颗虎牙,“只怕多想的不是我吧。”
霍殷被她噎住,正要开口辩解,噤声举着针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阿姐,我找圆觉师父借到针线了。”说着他已经跑到了姜苡身边,把手里捏着的东西递给姜苡。
姜苡接过针线,“过来。”
“啊,不了不了,不麻烦你了,没什么大碍的。”霍殷瞪大双眼连连摆手。
姜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你想让我过去?”
霍殷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容拒绝,只能咬着牙坐过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约约不详的预感,虽然和姜苡并不熟悉,但结合这几天与她的相处经历也能料到姜苡一定是不会针线活的,现在这番举动只怕是被残存在体内的杜母的气息所影响。
“嘶——”霍殷吃痛惊呼。
果然,姜苡的第一步就印证了他的猜想,她手中的那根银针穿过衣裳的布料毫不留情的扎进了霍殷的肉里。
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