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天风,你这无法无天的绑架犯!】
看来二十年前与二十年后,明家姐弟对此都达成了共识。
二十年前的那个惊悚,绝望又跌宕起伏的夜晚。褪去了当时的羞辱,凶险,渐渐地,留在明镜记忆中的,只剩下那个年轻【绑架犯】傲慢而苍白的脸。那时候,那QJ者的血,湿淋淋,热腾腾,洒了她一身。
她吓傻了。忽然被释放的双手麻木地使不上劲。她意识到自己得救了,哆哆嗦嗦地摘掉头套。那个人——哦,她想起来了,他们叫他阿风——那个混蛋的,掳了她又救了她的,可恶的阿风——扔给她一件外衣。冷冰冰地丢给她一句:【自己穿,没人抬你,娇小姐。】
其实那一刻明大小姐在黑暗中是负气地咬着嘴唇的。
她一向是接受新式教育,心怀革命理想的新女性。
她一向是端庄大气,温婉而镇定的姐姐。
然而彼时她终究是十六的少女,终究是备受宠爱的大小姐。
我是受害者啊。我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啊。都是你害得我啊。
你救了我——
可是凶什么!
或者,甚而,还有——
你怎么才来!
那个败类差点就要——
她总之非常恨。
在后来的岁月中,她会渐渐明白——永远不要指望那个冰冷的混蛋对你流露温柔——他生性如此。
她举起酸痛的手臂,穿上他的衣服——这衣服又大又长,遮住了她被撕LAN的上衣,粗糙的麻布摩ca她xiong前露出的一小块洁白柔嫩的肌肤。她双手交叉在胸口,把这宽大的两面衣襟叠在一处按住。就是在这一刻,她后反劲似的反应过来——
他没有点灯,他扔给她这外衣——原来他漠然的外表下,处处藏着不着痕迹的体贴。
在这一刻,她的脸忽然有点儿烧。
但是当她意识到这个人的好。
她心里的委屈和憎恨却仿佛更炽。
她恨恨地下床,可是被捆缚太久的双脚不听使唤,她【哎】了一声,半跪在地上。这时候,月色淡淡,她看见地上趴着的那死者的脸孔。放大的瞳孔,满脸的血污,在暗淡的月光下更显阴惨可怖。
这是明镜生平第一次见到死人,她张大眼睛,呼吸急促,胳膊支撑身体,哆哆嗦嗦直往后倒。但是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她抬起头,阿风不看她,只一贯冷硬地丢了一句:【别嚷。】然后他揽着她稚弱的两肩,携着这软软的少女疾步走出屋子。屋门口还横七竖八栽倒着那几个男仆。
他把她塞进停在院外的海家的车子里。明镜这时才大体看清自己被掳之地——这是申城郊区的一座荒僻的院舍,四野无闻——若非这个良心发现,中途倒戈的【绑架者】——自己今晚是万万难逃此劫的了。
他们的车子开出这魔窟好长一段,明小姐才在后座上缓过神儿来。劫后余生,她不住地抖,抹掉眼泪,低低地说——【那是汪家少爷,是么?】
阿风开着车,垂着头,没有回答。
呵,这汪少爷和他叔父汪芙蕖前些日子还亲亲热热地来明家求婚呢。虽说她当然看不起那败絮其中的膏粱子弟。但婚事不成就罢了——怎么能这般下作设计?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肩,身子阵阵发冷。父亲常对她说,世道不古,人心丑恶。她这生在蜜罐里,备受呵护的大小姐安能懂得?她想到自己被敷在床上时,他轻描淡写对她讲述的那【姐姐和五个馒头的故事】,是在这一刻,她的心忽然好像揉进了一根刺。
他说的没错,我确是个,对这人生苦难一无所知的【娇小姐】。
从前在她眼前清晰对立的一切的【对错善恶】此刻忽然变得复杂难解。
这时候,她再看眼前那正驾车的男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简单地用【绑架犯】【杀人犯】【混蛋】——这样的词语去称呼他(不过【混蛋】这一词可不屈了他。)
她于是,轻轻地叫了他一声——【阿风。】
阿风握着方向盘的,染着血污的手,有一点僵。
但是他仍旧,不动声色。
她适应了他的沉默。
她咬了咬唇,轻轻地吁了口气,低低,缓缓地说;【谢谢你——】她又说——声音仿佛更低了——【护了我的清白。】
这是一个温柔的,微妙的时刻,不是么?
聪明的情场浪子会利用这样微妙的时刻。
可是阿风不会。
他冷笑了一下。
对于这少女的感激。
他的回应是——【我杀了阿祥——你忘了。】
他说:【你就这么容易信了旁人——呵,真蠢。】
明小姐被这两句话击得如被冰雪——真奇怪,人人都在你耳边提醒你他的功劳——生怕你忘记。而这个男子,他总在你耳边提醒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