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北境虽地处边陲，但小镇闹市的烟火气依然很足。

从客栈二楼往下望，街边货摊如云，四周吆喝声不绝于耳，乍一看与长安坊市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行人衣着变为了胡服，手上所牵之物由马环换成了驼铃。

“耶赫儿真的会躲在这种地方吗？”

宋拟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而看向屋内淡然饮茶的裴珩。

他们已经来了这里三天了，别说抓到耶赫儿了，连他的名字都没听人提过。

裴珩吹去茶水上的浮叶：“北狄十六部中，图罗人最羁恋故土，图罗王朝在这里，他一定会回来的。”

宋拟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昨晚不是说想喝马奶酒吗，我今早特意托掌柜让后厨帮忙煮了一壶，”裴珩放下茶盏，转而道，“这时辰该煮好了，要去尝尝吗？”

宋拟还没来北境的时候，就听在长安的胡人说起马奶酒，昨晚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一茬，就随口提了一嘴，没想到裴珩会记在心上。

“好啊。”宋拟绽开笑颜。

客栈掌柜是图罗人，听不懂大梁话，幸而裴珩曾在图罗待过几年，会基本的图罗话。

宋拟随裴珩下了楼，觉得肚子有点饿，眼瞧外边早市正热闹，便趁着他与掌柜交涉的当口，往对面的烧饼摊走去。

才走到门口，一阵嘈杂的驼铃声从前面传来，宋拟转头，看到前方一辆失控的驼车转过街口，朝她的方向疾驰而来。

驼车主人嘴里叽里咕噜吼着声，宋拟猜大约是叫人让开的话。

正打算避开，余光却瞥见身侧光着腚的小孩挣开了母亲的怀抱，跌跌撞撞往街中央跑。

驼车主人不想这时候还有人冲出来，着急之下，本就控不好的车更失了方向，朝着小孩猛冲而去。

“小心！”

“宿主！”

宋拟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话音脱口的一瞬间，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上前扑倒小孩，擦着车轱辘滚了两圈。

手肘摩擦过地面，大约是破了皮，火辣辣的痛楚传来，宋拟下意识捂住伤处皱了皱眉。

系统惊魂未定：“宿主没事吧！”

“没事。”宋拟摇头，“你快先让驼车停下来。”

经过这么一遭，驼车彻底失去控制，车主人眼见自己已经克制不住，迫不得已跳了车。

驼车继续往前冲，直到冲进街摊撞上石头墙，才堪堪停了下来。

街上行人纷纷松了口气。

怀里的小孩似乎被吓惨了，愣了好几秒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太危险了，这种事宿主下次还是不要做了。”系统回想起刚刚宋拟擦着车轮滚的那一幕，不禁觉得冷汗频频，语气不自觉比平常严厉了百倍。

“这不有你嘛，下次我会注意的。”宋拟冲系统卖了个乖。

系统：......

“喏朴！”

另一边，孩子母亲喊了句宋拟听不懂的话，从她怀里揽过死里逃生的孩子，紧紧抱住。

待孩子情绪稍定，才转过头含泪对宋拟连道了数声：“谢谢。”

听到她标准的发音，宋拟一愣：“你会大梁话？”

那母亲点点头，还没说几句，耳边又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娘子第一次来这里？”

宋拟扭头，烧饼摊主正笑吟吟的看着她，出口的大梁话极为流利。

“是，”宋拟有些疑惑，“您如何知道？”

摊主笑道：“图罗最为第一个归顺大梁的部落，与大梁往来已久，不光是我，方圆五里的图罗人都会说大梁话。”

“那个客栈的掌柜也会？”宋拟指了指她和裴珩住的客栈。

“长风客栈的掌柜？”摊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大笑道，“当然了，她的大梁话比我说得还好嘞。”

宋拟奇怪道：“可有人和我说，这里是离图罗王室最近的镇子，耶赫儿是最不可能答应让族人与大梁通商的。”

摊主将头要成了拨浪鼓：“这里离王帐不远是真，但图罗老早就不关耶赫儿的事了，他啊自三年前战败后，就已经被新的王汗从王室除名咯。”

“如此说来，耶赫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那是自然，我们图罗没有铁木达那样大的草原，我们就指着与大梁通商，好多赚点银钱，”摊主叹息道，“可耶赫儿却百般阻挠北狄与大梁议和，图罗人害怕他破坏来之不易的安稳，自然不可能放他进图罗境内。”

这些话与裴珩和她说的南辕北辙，宋拟只觉如坠梦中，恍惚不清：“那他现在在哪？”

摊主摆摆手：“这我就不清楚咯。北境之大，估计能容下他的也只有渴死人的沙漠了。”

摊主话刚说完，宋拟便见裴珩便急匆匆从客栈里冲出来，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