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
【力量】维系着,跳得微弱且迟缓,就算此刻同我聊天,也要废上好一番力气。我本想让她安静休息,至少在失效前等到来此地收拾残局的族人。望有却不肯。她执着于向我倾诉,又怕我离开,即便我是去附近的小溪接水,也能听见有人一声声地,泣血地唤我。
“那肯定很痛。”我说,“在死亡前,没有谁是不会恐惧的。你很果决,也很勇敢。”
她面对着我,即便眼窝深陷,那张擦净血垢的面容也相当清秀美丽。
接着,望有伸出了手,轻轻捧起我的脸,冰凉的掌心弥漫着难以褪去的铁锈味。她就这样良久地、长久地望着我。最终,只叹息着说:
“我想看看你。”
那没什么好看的。
细弱、贫瘠、苍白。如果见过干涸开裂的土地,你也应该能想象到我的模样。
“并不是那样的。”望有反驳我的声音也脆而薄,翕动的睫毛像是某种昆虫透明的膜翅,“你是我知道的、最美丽的人。”
清晨,我同往常一样去溪边接水,捧着叶子回来时,望有已经死去了。一个男人跪坐在她的身旁,搂住那纤细的,散发冰凉气息的尸身,靛色的袍服濡出几滴深色的湿痕。
“……”
“你要喝水吗?”
我不知道望有与他说了些什么,也不可能再知道了。后来的事情,如同天底下任何一个俗套的故事,男人带回了她的残尸,挖土、入棺、下葬,在主屋点燃一只白烛,照着窗沿那轮黯淡的月亮。
“我没有妹妹了。”
下葬那日,宇智波田岛站在我的身侧,突兀地,低沉地喃喃着。
“我再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了。”
我搬入主家的院落时,族长夫人尚怀有身孕。她有着与丈夫相似的黑发黑眼,坐在被褥间,笑靥苍白而美丽。
她摸着我的头发:“要是这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呀。”
他们的孩子死去了两个。现在,除去最小的男孩外,都已经是能够独立进行任务的忍者。
“泉奈要满三岁了。”夫人的声音飘在半空中,“再过不了多久,他也会离开我。”
在一个屋檐下,我见过那孩子好几次。小而轻的一团肉,眼睛像猫一样地上翘,总要对我哈气。
“妈妈才不喜欢你呢。”
我拿出手帕,擦干净他眼角的土渍。泉奈哼了几声,并不躲闪,故意朝我举起手上的苦无:“毕竟你什么都不会嘛。”
如果他的哥哥们看见了,便会轻声呵斥,他顺势躲到兄长的裤腿后,冲我做鬼脸。但在父亲面前,他只好垂着眉毛,不太高兴地守着规矩,向我打招呼。
他真的还小。作为幺子,有一种无法无天的,受尽宠爱的天真烂漫。哥哥们有时会与我说上几句话,接不起话题时,我就会说:“聊聊泉奈吧。”
他们的兴致高昂起来,能眉飞色舞地说上好一阵。
大多数时间,我都待在夫人的屋子里。我记得起一些东西:这个地方还没有发展起来的基本药理知识,绮诡的、不属于此处的力量体系……但多数时候,我只能浑浑噩噩地读着一些卷轴,服侍夫人吃下那些苦浓的药汤。
她的身体却还是一日日地虚弱下去。
我告诉她:“您可能会死。这个孩子会带着您一齐赴往黄泉。”
她不生气,也不悲伤,还是用雾一样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
重复着:“我知道。”
分娩的前一天,正逢上又一次战期。我守在产房外,听见一声比一声虚弱痛苦的喘息。产婆慌而急地拉开纸门,正对着我。
“……是个死婴!”
但在这时,夫人的声音也传来了。
“…过来。”她小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来我面前。”
她的发已被汗浸透,寡淡的脸色覆在水中,像一尊摆在案前的凉瓷。
“夫人。”
“…叫我纱树吧。”
纱树看着我,一时不再说话。比夜晚还要轻薄的沉默罩过我们,凉爽、温和,怡然自得。
她的手指颤动着,缓慢地抬起,意图触碰我的脸颊,却又在半道失去力气。于是我环住她的手腕,俯下身子,温驯地将侧脸紧贴那潮湿滑凉的肌肤。
“……”
“要是那个孩子能像你一样,该有多好啊。”
我看见一脉脉、一络络枯萎的生机。它们纠缠着、融汇着,咬拧出盘结的枝条,即将破开这具束缚的病躯,扭曲快活地发芽,肆意生长。
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在看见【它】的一瞬间。憎恶、痛苦、愤怒、悲哀……紧接着,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说到底,它们没什么两样。
说到底,人的感情也是共通的。
“…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