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长(五)
刻,他已和黑气完完全全融成一体,周身的幽暗如同洁白的纸张浸染于浓墨中,由内而外,由表及里,皆是漆黑一片。
“你说你是长济派弟子,你说你要复兴门派,但你却忘了长济二字的真义。”一向沉默的白瑶开口道。
“我永远不会忘。为了长济派,我可以付出所有,不计任何代价。”邢长路伸出双臂,凝视着他被黑暗裹紧的身躯,轻蔑一笑。
“所以,你忘了,或许你根本不懂何谓长济。”白瑶周身洁白,纯净无瑕,与深陷泥沼的邢长路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长风破浪,直济沧海,谓之长济。我将这句话刻在大殿之外,每日必诵读百遍,以此激励自己,勿要忘记先祖遗训。纵使前路荆棘密布,我亦能披荆斩棘,直至达成目标。今日这小小的代价,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日长济派重兴,必将造福苍生,足以弥补。”他声音沉静,不见一丝波动。
“长济二字的含义,仅此而已吗!”白瑶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邢长路的佩剑。
邢长路心中一凛,立即将手中佩剑竖起,接着又翻转了一下,当即大惊。剑身的一面刻着“长风破浪,直济沧海。”而另一面竟然还有八个字,这八字是“长路漫漫,扶济苍生。”
他望着这早已被自己遗忘的八个字,突感头痛欲裂。“扶济苍生。”邢长路不停呢喃着,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漏记了祖师遗训!
此时,玉笛响起。笛声悠远绵长,曲调清静安逸,令人顿感心安气定,旷达开朗。方休怀的笛声似低沉耳语,娓娓道来,如宽言劝解,又似倾听者的聆听驻足,静谧包容,如无声抚慰。
这曲子正是方休怀受困于心魔时所创,用以疗愈其双亲离世,孤苦无依的悲痛。他当年幼小无助,无力阻止悲剧发生,而后独自存活,愧疚之念与日俱增。他有不顾一切追求强大的偏执时刻,亦有心生恨怨,仇火灼烧的时刻。当年,他为了勘破心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若非师父和师兄从旁协助,后果不堪设想。
邢长路举起左手猛捶额角,痛苦地闭起双眼,拼命摇头。
猛然间,他张开眼,目色血红,布满纹理。他面前光洁的剑身犹如一面明镜,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
邢长路瞪大了眼,惊诧难抑。“这是!”剑身上映出的那张脸灰暗诡异,挤满奸邪凶戾之气,这的确是他的脸,但却不是他的神情和情绪。
邢长路居高下望,首先映出眼底的是一地昏睡的孩童,莫非他们就是山下村庄失踪的孩子!他们为何会出现在长济派的禁地?是我!他隐约想起了一些片段,心中不由剧痛阵阵,如刀刺斧凿。
“想不到,你还能醒过来。”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回荡。
“你是谁?”邢长路慌张问道。
“我?我就是你。”这声音似从望不见底的深渊传来。
邢长路一动不动,目光凝滞,身躯僵直,只在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长济派绝不能亡在我的手中。”
“可惜,长济派终是要亡于你手了。”白瑶叹息道。
“你胡说!只要炼阵成功,长济派大仇可报,复兴有望,如何会亡!”邢长路猛然惊醒,挥剑前指。
“万物皆有寿数,蜉蝣朝生暮死,良驹十载伏枥,稚子百岁苍老,日升日落,潮涨潮去,生死盛衰,无非自然而已,门派亦是如此。宇宙洪荒,天苍地茫,其间有灵者寥若晨星。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良善的追求是通过轻贱性命,残忍滥杀完成的,复兴长济派的代价绝不该是牺牲无辜。王朝更迭,华夏永继;英杰身死,万古流芳。形灭神存,形神皆续;形存神灭,形销神亡。一旦长济派背弃了扶济苍生的信条,便是彻底毁灭之时。”白瑶的身影仿佛在这一瞬穿过了历史长河,踏遍了山川万里,最终伫立于云巅,瞭望人世浮沉。
“你说什么!”邢长路的左手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悬空的浮木,阵法中心顿时赤色翻涌。
不好,他要启动阵法!
虞岳清和意难平并肩而立,双剑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