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碎
景知去了普静庵,她只带了流光一人,剩下伺候的人被送回了泗水老宅,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井井有条的宅院,忙忙碌碌的众人,沈戴瑛依然常宿书房和兰庭,偶尔去三姨太的珠玉阁。
珠玉阁如今是唯一的妾室了,赵家的那位如夫人,是那喜宴晚之后处理的,沈戴瑛把她关在送给赵家的私宅的一座空荡荡的房间,不许人和她说话,只给一口吃的,没有床褥等起居物品,只有她那天的喜服,让人看守着不许她自裁,回来的婆子说,如同一只狗被关着。
知道的人都说沈戴瑛一夜夫妻百日恩,还留着她的命,可见过的人却深深的感受到了他的狠绝,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简直是折磨成活死人。
三太太看着那晚沈戴瑛被周娘子逼得愤怒和窘迫,隐约知道这气多半都撒在了丽莎身上。景知走后,众人很默契地不再提及周娘子,清露轩被封死,周景知仿佛从沈家消失,如同春梦了无痕。
珠玉阁三姨太正陪沈戴瑛用饭,他来的突然,小厨房并未准备太多,她身边的翡翠怕两人用不够,端上来一盘点心,看到那五白糕,三姨太心头一紧,连忙使眼色,这是她常用的糕点,她年轻耗了身体,脸上有些淡斑,周娘子给了她这个方子调理,景知自己怕日头,容易长红点,她每月吃上几次,调理的有效果。三姨太吃了几次觉得对胃口,便让丫头经常做。
沈戴瑛本来没注意,却看丫头吓的失手打翻了酒盅,一看才明白,那盘里静静放着的五块白玉色的糕点,他拿起一块,浓浓的山药味道,婵婵蕙质兰心,略通医理,她那会儿日日做各种给他调理的点心,他若去随时可吃到,可是自己去太少了,那会儿很忙,也要考虑其他人的看法,他总觉得来日方长….
“这点心,谁做的?”清露轩的丫头都发卖了,有人偷偷进去都被三爷打折了腿,翡翠害怕的声音发抖,组织半天语言,却言不成声,沈戴瑛苦笑一声,摆摆手让他下去。
一时间无人说话,三姨太也停了筷著,沈戴瑛慢慢闭上双眼,把一块五白糕放入口中,慢慢品尝。
三姨太走到他身后,慢慢给他熨贴地揉着太阳穴,沈戴瑛是真的对周娘子好,可周娘子那个人,钟鸣鼎食的大家小姐,她在沈家当一个妾?她见过被迫卖笑的官家小姐,和周家提鞋都不配,就这种都都郁郁寡欢,没个笑模样,可周娘子从来不,娇滴滴又善解人意,风情万种又天真无邪,三太太给她正规矩她不生气,也不挑拨是非,三爷不开心也只找她,她两三句就可以开解,也只有她可以让三爷开怀大笑,简直是给那些男人量身定制出来的美妾。
“素红,她到底要什么?”沈戴瑛闭上眼睛,慢慢问三姨太。
还未进门前,三姨太和沈戴瑛是经常聊天的,她在风月场上得心应手,他那会儿有交际应酬,多办照顾她生意,自己也在欢场中替他办事,得罪了人,沈戴瑛搭救,才进了沈家门,三姨太感激他的。
“三爷要什么,也从来未对周娘子说过吧……”三姨太缓缓说。
“自己都不知道…”沈戴瑛苦笑,言毕一个人走出珠玉阁。
被封住的清露轩,时间仿佛凝固住一般,沈戴瑛命人开门,一个人走了进去,花木缺少了精心的伺候,反而野蛮生长出了一股野趣,不知婵婵看见会说什么?
时间只过了一季,草木便掩盖了婵婵精心设计的曲径,沈戴瑛随手拿起园丁的花铲,一点一点修着,原来修剪这些不容易,空有一身力气,也是剪不出那错落和意趣。
“我可是很辛苦的,他们修剪时,我要仔细看着叮嘱呢”他记得婵婵给他抱怨过“你看,越是一眼望上去自然可爱的事物,越是在背后用心设计的。”
他不知道,清露轩所有的可爱的事物,特别是这里的女主人,她到底是怎样的?是否也是如花木一般,默默修剪了自己,只给他看到轻松快乐的一面,他想告诉她,不用修剪自己,她可以哭也可以笑,可以懒惰,可以不懂事,她希望她随心所欲的生活,她怎么样,他都觉得喜欢,看到她,他的胸膛涨的满满的,里面的跳动那么真实……她解答了他的快乐和彷徨,给了他真实的幸福。
曾经那么多灰暗的日子,都是她在回忆里和她对话,他记得他被困在矿底失去希望,他记得他在他国,因为政变被判决死刑前生死未卜的时刻,他记得他和船队航行在看不见一丝亮光的大海上,都是那个少女,立于紫薇花下的少女,伸出手臂递给他那个宝石马鞭。
他见到真实的她,才觉得自己所有的缺口,都被充盈满,他那么快乐,可她不是,他一点都不懂她,他能感觉她的精心准备和排练过的笑容,她从不抱怨,有时候因为他的热情,明明她痛了却在微笑。他以为她遭遇了变故,不肯相信别人,总有一天她会信任他,可她无怨无恨的要走,看都不看他,她没有心,她把自己的心弄丢了。他不愿意见她,她要走便走,他看到她,就无法忽视那个事实,她从来不爱他。
沈戴瑛放下花铲便走了,为忠面无表情的关上门,令人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