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喝药了
的红更甚,余光里,瞥见垃圾桶里被撕成碎片的宣纸,墨团在纸上形成漩涡一般的黑。
那是她一开始于纸上落笔的四字词——
窃窃私语。
窃窃思语。
?
安雪梨的这一胎终究是没能保住,千禧年的元旦,她流了产。
中医诊断后气得破口大骂,骂陆京州没个节制,孕期间的冲动就是一颗炸弹,炸死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安雪梨住院时,陆京州没日没夜地照料她,加上要处理公司的事情,最终身体熬不住,也生了场大病。
中医的意思是他上班太过劳累,加之又再次失去了孩子,心里大悲,所以身体直接垮了。
身体一垮,气色也很难跟上,陆京州一时间仿佛瞬间变老了许多,清俊的面庞日渐消瘦。
众人这才惊觉,陆京州其实已经三十六岁了。
这一场病下来,反倒是安雪梨先养好了身体。
而陆京州的身体,再没养回来过。
期间他去医院做过检查,可医生摇头说他的身体各种功能都严重受损,但具体原因,检查不出来。
中医也换了不少人,可中医的话无外乎都是一句“身体已经垮了,只能是喝点中药维持一段时间”。
最后他索性不再见任何医生。
一直到来年的除夕夜,风随卿煎好了药,安雪梨端着到客厅里来。
因为要坚持守岁,陆京州正躺在沙发上,一旁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水浒传》。
“京州,该喝药了。”
安雪梨盛了勺药,吹了吹,喂至陆京州的唇边。
一如他当初喂她喝药那般。
看起来是温柔极了,动作也是温柔至极。
《水浒传》恰时播放至潘金莲给武大郎下药的场景。
“大郎,该吃药了。”
——经典的台词几乎与安雪梨的话同步响起。
陆京州望着电视里的剧情,忽然就笑了起来。
中药落入他喉中,他呛得一直咳嗽,连眼角都被呛得带出一滴泪来。
“小心点,别呛着了。”
安雪梨把碗放到一旁茶几上,将陆京州扶起身坐好,贴心地给他顺着背部,缓解他的咳嗽。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陆京州止住咳意,因为身体虚弱,声音沙哑。
他突然问:“雪梨,你想杀了我吗?”
如多年前她和沈默逃走时的那个夜晚,他再次问她这句话。
安雪梨给他顺背的手一顿,而后收了回来,又慢慢坐下来看着陆京州的眼睛,温柔地笑了起来。
“是呢。”
“其实那时候,就已经想杀了你呢。”
“不过谢谢你,死前替我除了害死我父母的沈默。”
安雪梨一连说了三句话,眼睛依旧柔软地望着陆京州。
多余的话已不必再说。
陆京州就已然全部明白。
“雪梨,你一直这么聪明。”
陆京州笑着抬起手来,伸手想去碰一碰安雪梨的脸,“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信沈默跟你说的那些‘真相’,一开始,你就知道那是我在做局。”
“是啊。”
安雪梨起身躲开了,走到窗边去,看向落地窗外,“陆京州,你的手段,我什么都知道的。”
风随卿正在院子里摆放着烟花。
陆京州没摸到她的脸庞,虽惋惜,但也不恼,他甚至是笑容愈发肆意,又忍不住呛咳了几下。
待稳住咳意,他看着安雪梨的背影,温声地说,“雪梨,你也知道的,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去死。”
砰砰——
天上的烟花倏然炸开,新年的鞭炮声也接踵而来。
安雪梨头也没回地问,“什么?”
陆京州没再说那句话一遍。
她清楚知道这是他的局,他又何尝不清楚她从服软开始,也一直在做局呢。
所以他说他可以为她去死。
自愿的而已。
“雪梨,新年快乐!”
陆京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声音被烟花爆竹的声响盖过,她或许没有听到。
但那都不重要了。
火树银花中,那背影越来越模糊不清,好像隔了很遥远的距离。
眼角的热意泛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给呛出来的泪花,这会儿滚烫地滑落下去,在被子上洇湿成一小点。
看来,是永远也没法追上那道背影了。
等烟花一朵朵地完全消失,安雪梨仍旧抬头望着天,一动不动。
“安安,喝点热茶吧。”
保温杯已被人递至身前,热气腾腾地飘出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