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顾挽星对自己埋坑的德行有所了解，但显然，她的心腹们每次都能帮她解锁新阶段。

“那日陛下昏迷前，曾嘱咐臣去江南把沈洛云大人安全带回夏京。只是定平王夺权太快，臣未及防备就被抓，无奈只好化妆逃跑潜入江南找沈大人。”

李禹道：“事发突然，臣恐定平王灭口，没来得及和盛大人他们联系上。”

沈洛云她已经见过了，被点名的年轻女官也不知道自己被圣上记住的原因——虽然她年纪轻轻就从基层干起，并在江南清田表现出众收到嘉奖，但她真的没见过建徽帝。

顾挽星说了两句和蔼可亲的场面话，给沈大人放了假，准备过几日安置在礼部老狐狸门下做事。

李禹很疑惑，他的神情也完全表现出了疑惑，但他很有分寸感的没追问。

陛下你快挂了的时候叫我去找个彼此没见过的人？

李禹知道不该问，陛下会摆平一切的。

毕竟他逃离夏京时定平王一副篡位夺权的样子，还没等他回来，建徽帝就已经拉着定平王开开心心接受百官朝拜了。

李禹向顾挽星陈述了在江南的经历：说来也阴差阳错，遥州叛军起兵时，他正要带着沈洛云北上，结果被叛军堵了路。李禹干脆去了临近的城池找太守亮明身份，太守正愁无人敢打叛军，也很利落地给了调兵的牌子。于是越云营主力还没到，李禹已经带队端了叛军的辎重粮草。

这也成就了姚霖十日平叛的美名。

顾挽星从见这两人到送走这两人，其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但，她的心绪难以平静。

沈洛云的档案也很干净，只不过是属于，事无巨细皆有由来的干净，她是被收养的。

沈大人和她同岁，养父母是有些资产的乡绅，正章年间捐了钱财给她弄了个基层官吏的差事，到了建徽年，她因为表现优异成为了清田钦差队伍中少有的当地官员，这三年她政绩斐然，足以令顾挽星青眼相待，拔擢入京是应有之义。

但她找沈洛云可不是普通的升官。

沈洛云，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接盘人，她心里选好的储君。

她看清沈洛云的相貌后，就想起了她曾经的打算。

淳安帝只在位两年，二十一岁就突然崩了，当时并无任何子女。程家推举了淳安帝的叔叔，当时的建王、后来的简绍帝继承大统。但实际上，淳安帝的贵妃当时已有身孕。程家逼迫贵妃殉葬，贵妃在忠仆的营救下假死逃脱，最终在外诞下一女，便是沈洛云。

贵妃不久病逝，将沈洛云托付给忠仆，忠仆则将沈洛云的身世带到地府，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

其实能从程党手下逃脱，是有张党的暗中帮助。

这才是忠仆得以将沈洛云成功藏在民间的原因。

论血缘关系，沈大人得喊她一声堂姑。

沈洛云很好，她既有精明才干，又识民间疾苦，她在朝中毫无根基，她需要依赖原有重臣，即便启用新人，八成是从江南的同僚里挑，而清田的官员是顾挽星精心挑选出来的。

这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盛平从天镜阁中偷出来的“遗诏”并没有涉及传位安排——她虽然留了后手，但计划尚未完成，沈洛云的路没有走完，宫宴遇刺过于意外让她措手不及。

至于她留在天镜阁里的“遗诏”的内容......

顾挽星坐在书案之后，将从盛平手里诓来的手诏烧掉，而后长长地叹了一声。

她要让卫寂回到朔离府，非诏不得还京。

这很好理解：卫寂是百战不殆、名望甚高的异性王，又曾是先帝的至亲。若他在夏京，他和新帝之间一旦发生冲突，势必无可挽回。若他远在朔离，威慑如悬顶利刃，促使朝廷诸臣会和新帝站在一起，最大限度的避免内斗，使朝廷和新政能平稳地运转下去。

好一个圣明烛照，算无遗策。

她活着的时候利用卫寂，死了也不放过他，连身后事也要将他物尽其用。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醒来见卫寂第一面，就觉得此人长相合心合意，后来屡次接触，心中对他愈发喜爱。

她是喜欢他的。

她是失忆，但她的秉性，那些潜意识里的习惯和偏好，这些是不会改变的。倘若她真的对卫寂冷心冷清，又怎会见他黯然就心软怜惜？

她对卫寂说，前尘往事已成云烟，不如惜取眼前。

她说这话是有哄人的意图，但她也是真心这么想、这么做的。

昨日成灰。

但并不意味着她不去追寻。那是逃避，而逃避只会让问题越来越难解决。她要知道过去，才能了解症结所在，才能知道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顾挽星循着零星碎片回想。

被利器贯穿的手心伤处发热发烫，仿佛在血肉中藏着一片烧得通红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