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景

音节被敲下第一声，季苓将注意力全都专注在扬琴上，不敢抬头去看商淮景到底有什么反应。

随着扬琴的节奏越来越快，季苓想到了上一世创作这首曲子的心境，竟然和现在的心情完全对应在了一起，而唯一掺杂不一样的便是她对商淮景的怀疑。

琴音阵阵，这首扬琴曲和古代传统的歌舞乐曲截然不同，在曲风上倒是更加活泼，具有现代的节奏美，配合上扬琴清脆的调子，演奏出来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感觉。

曲子持续了很久，整个乐理祠被扬琴的乐声填满，那细微难以听见的呼吸声也掺杂与乐曲中，直到整首曲子结束了，季苓心下卯足了勇气，才敢抬头看商淮景一眼。

对面坐着的人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原先商淮景的眸光中带着一丝的温柔，而如今从他的目光中却难以琢磨出背后的情绪，眸光沉沉，似是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方才季苓刚开始第一段旋律的时候，商淮景早已隐约有了答案，那尘封的记忆中熟悉的旋律将那层迷雾拨开，那怦怦的心跳声终于在心中肆意弥漫。

其实商淮景早有感觉，苏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这是他第一次从城中郊区将她捡回去的时候便知道的，不知道为何，以前看苏苓不过是将她当作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那一日见到她，他心中下意识觉得他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苏苓，是和以前那种见面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虽然他幼时经常做一些梦，梦中的自己和现实截然不同，然而梦中的女子和以后的苏苓却越来越像，起初只不过是一个影子，再然后只要每次听见苏苓演奏扬琴的曲子，梦中的样貌就能更加清晰一番。

商淮景原本并不相信什么前世今身、因果轮回的，然而他当真遇到了一个这样的小姑娘，带着浓墨重彩闯进了自己的世界。

可每当苏苓见到自己的时候，都会甜甜的喊一句“商哥哥”，商淮景在这个时候，就只能将心中一些若有似无的想法和关联全都摒弃。

毕竟在苏苓未明说之前，她就只是苏苓——一个关系不错的邻家妹妹，再无其他。

他总觉得这样将一个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和自己假想出来的人放在一处，是对苏苓的不尊重，所以他一直都闭口不言此事，只是将苏苓当作一个简单的朋友，抑或是像妹妹一样的亲人。

自打每次记忆更加清晰一些，商淮景对自己的身份就更加的明晰，他直到自己并非是商淮景那么简单，自己似乎还另有其他的身份，商淮景不过是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身份。

在记忆中，他叫顾景明，生活的朝代和如今有着天差地别，然而唯一不变的，就是古代的他有个邻家妹妹，而记忆中的她有个性格相近的学妹，一样的古灵精怪，一样为自己单调的人生奏上一曲灿烂乐谱。

今日这听到了这首曲子，在烛光明灭下，记忆中的学妹和现在的邻家妹妹的模样完全重合在一起，商淮景心中的那个逃避的想法终于得到了回应——

他原先所担忧的事情如今不过是浮云，面前演奏扬琴的苏苓，或者他应该叫她本来的名字——季苓，就是他心中一直记挂着的那个人。

而这首熟悉的曲子，正是前世季苓为自己弹奏过的曲子，只记得当时季苓一副神秘兮兮的将自己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然后送给自己这首原创的曲子，当时的她语气中更带青涩：

“学长，这是我独自创作的曲子，只为了祝你生日快乐，这首曲子给你一个人听，以后也只会给你一个人听。”

又是七月初七，商淮景现世的生日，季苓今日邀约自己出去游玩了一天，也许也是在试探自己，以自己的方式为自己庆生吧。

“商哥哥。”琴音停止后，季苓久久未曾开口，整个殿中静谧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席卷整个听觉，失去感知能力。

“不知道你心中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不过今日苓儿以这首曲子赠与你，不知道可否答应苓儿一件事。”季苓终于抬头将目光直直对上了商淮景的眼底。

“但说无妨。”商淮景如今终于坐实了心中的想法，心绪中难以平静，将面前的苏苓又是细致的打量了一番，似乎找到两人之间的影子。

“商哥哥，我往日都是这么叫你的，但如今年岁已去，苓儿如今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龄，苓儿一是觉得这样不妥，再者不想让你一直将我当作妹妹来看，毕竟……我们并无血缘关系。”季苓开口说着，越说到后面，语气中的踌躇犹豫愈加明显。

“嗯？”不知道商淮景是听不出季苓的言下之意，还是故意引导她将话说的更加坦白一些。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商公子重新看待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日后不要再把苓儿当作邻家小妹，”言已至此，季苓已经不管什么后果了，只希望把心中阻塞的东西全都说清楚，

“如若可以，我日后能称商公子作淮景吗？”

心绪全然坦白，烛火在暗夜中肆意摇曳，如同心中初抽芽的枝条蔓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