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癫
不思”。
胡不思是从西域传来的乐器,形似琵琶,却只有四根弦。她曾经很喜欢,拿它当吉他弹,不过后来事务繁忙,已经很久没有再碰过了……
八角竹亭中,雪白的纱幔被夜风吹得如云雾轻飘。白梅被风吹散,散落漫天香雪,纷纷落到人的鬓角眉梢。
这个场景,这个布置,实在很适合来一场幕天席地、无媒苟合,再加上那把胡不思……乔知予心中顿时了然,看来宫里那位今天没陪皇帝困觉,而是想来找她困觉。
她弯下腰,一把捞起地上的胡不思,随手拨了两下琴弦,仰头道:“出来吧,我已经来了。”
片刻后,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吹过,吹来黏手的情丝。
“我在你身后。”
乔知予早已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很给面子的等她出声以后,才缓缓转过身。
大风吹起漫天白梅,像是下了一场雪,雪中女子一袭白衣,乌发如云,一张妩媚白皙的鹅蛋脸上,那双翦水秋瞳泛着盈盈脉脉的水光,里面有数不尽的情丝缠绵。
夜风吹得她衣袂翩然,更显身姿曼妙。见乔知予在认真的观赏她,她双颊微微泛起红晕,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笑得甚至有些少女的羞怯。
如果仅仅只是看外表的话,没人会相信,这个女子已经年近四十,且生育过两个子女。
杜舒,宣武帝发妻,六宫之主,当朝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在大半夜穿着一袭薄衫,披散着湿漉漉的墨发,在荒无人烟的竹亭里幽会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她丈夫最倚重的兄弟。
乔知予觉得此情此景很火辣,很刺激,如果那个“男人”不是她就更好了。
而此时,杜舒看着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高大男子,心中一股澎湃的热意涌动。
梅花纷飞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时,她年仅二十三,而他只有十九岁,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杜舒小字依棠,出身陇右杜氏,是家中嫡女。十八岁时,父亲将她许配给了龙首原的小郡守应离阔做续弦。
她不懂为何父亲会如此待她,哭闹着要寻短见。可父亲说他观那个郡守龙睛凤颈,有帝王之相,让她担起嫡女之责,为家族兴旺而嫁为其妇。高高一顶帽子扣下来,她挣脱不得,泪流满面的坐进花轿,就这样嫁了过去。
那时应离阔的原配已经去世,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甫一嫁人,便马上就要做娘亲。应离阔大她整整六岁,脾气阴晴不定,她每逢受气,都要回家哭诉,可父亲只让她忍耐,要她为了家族,继续忍耐下去。
这一忍,就忍了五年,忍到了天下大乱,群雄四起,而她那讨人厌的丈夫揭竿而起,成为了逐鹿天下的一方霸主。
说实话,她曾经偷着祈求过上苍,让应离阔战死沙场,最好死快点,死外面,好让她结束此前生不如死的生活。可当一支杀人如麻的叛军突然包围龙首原时,她绝望的发现,在这乱世之中,她真正能依靠的人竟然也只有她那讨厌的丈夫。
那支叛军抓住了她和所有的杜家人,即将把他们带离龙首原,利用他们来威胁应离阔。关键时刻,一队身着玄衣、脸戴鬼面的士兵驾马而来,救下了被囚困于囚车中的杜家老少。
叛军首领见势不妙,把她抓到面前,高高的举起了刀,与此同时,一支箭矢也脱离了远处的一个叛军的弓弦,朝她的正脸疾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鬼面人的领袖从马上纵身跃下,一刀砍杀挟持她的敌军,随后仓促之下,用手臂挡下了那支向她疾驰而来的利箭。
他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当时被吓傻了,只知道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戴着鬼面的高大男子,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四下叛军已被杀尽,男子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温柔的擦干净她眼下的血点,随手折了一枝白梅,插在了她的鬓角。
那时她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突然就好想看到他的模样,于是趁他不备,踮起脚取下了他的鬼面。
梅花纷飞间,一张俊美而年轻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他是那么惊讶,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像在无声的责怪她不知礼数。
但这一幕,让她心跳如鼓,让她一见生情,让她从此念了他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