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
钱谨夜晚进宫面圣,宫内有专人守着,用不着刘彬进去,她自顾自到宫外转悠到一棵树下,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靠着树根在阴凉处休憩。
她半眯着眼,伸手去接从树叶间隙中漏下来的斑驳光影,一阵风起,月光在她的指尖晃动,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正要感叹好光阴,刘彬耳边蓦地听到一声“咔嚓”响。
她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就见双暗色的靴子踩着一地枯枝朝刘彬的方向走过来,一步一响,嘎吱声令人牙酸。
来人面上白净无须,看上去似乎颇为年轻,但鬓角掺白,一双眼睛幽深寒凉,显得有些怪异。刘彬愣了一瞬,忙从地上爬起来,行礼道:“见过刘公公。”
刘能穿着一身石灰色蟒袍,目光锐利地看向刘彬,他有些三白眼,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蛇盯住了猎物。他停住步子,隔着三丈远负手而立,神情自若,不辨喜怒。
刘彬低着头,心跳如擂鼓,这么片刻的功夫,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了细细一层冷汗。她不傻,钱谨没从她的身份来历上查到什么,肯定是刘能在其中帮忙遮掩。
刘能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缓声道:“我那个没出息的义子,自己没本事,就找你做他的替身。你胆子倒是大,竟也敢应承下来。”
“是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刘公公宽宏。”刘彬能屈能伸地跪了下来,干脆果断地认罪道。
刘能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抬了抬手:“起来吧。”
刘彬不敢违抗,起身垂首而立。
刘能状似无意地问:“可请到好的大夫为你娘治疗眼疾了?我可以帮你寻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全了你的孝子之心。”
“无功不受禄,小人实在怕报答不了刘公公的恩情。”刘彬心里暗暗竖起戒备,面上一派受宠若惊。
“无妨,你如今的身份也算是我的义子,帮你不过是分内之事。”直到这个时候,刘能这才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你说呢,刘彬?”刘彬阖上双眼,轻声道:“是,义父。”认贼作父又如何?世道艰难,刘彬不过是想保全自己和家人。
“很好。”刘能点点头,愉悦地说:“你跟在钱谨身边,可有发现什么?”
刘彬思索片刻,半真半假地说:“钱谨始终没有卸下对我的猜疑,留我在身边大概是为了查我的底细。这些日子他对我多有试探,我不敢轻举妄动。”
刘能听完只是点点头,随口应道:“钱谨此人心机深重,生性多疑,你能留在他身边这么久,已是不易。”
刘彬此刻的确很不容易。
她不想站到刘能的阵营里去赴汤蹈火,但又不能让刘能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不然多半是要危及自身和家人的性命。
好在刘能不像刘爷那样蛮不讲理,没有非要刘彬立马拿出成果。
“你多加留心钱谨的一举一动,如他一旦查刘彬身份,可以直接报与我。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亏待你和你母亲。”
听到这话,刘彬有些恍然,被刘爷压迫剥削的往事涌上心头,刘彬心里五味杂陈。
这话的诱惑力太大了,她女扮男装加入锦衣卫,归根结底不过是想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的活着,再不用仰人鼻息讨生活。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刘彬诚惶诚恐地说:“刘公公抬举,小人不胜欣喜。”
刘能这才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他又提点了两句,才把刘彬放走。
刘彬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宫门外,神情呆滞。感到手心有些瘙痒,她摊开手一看,那根狗尾巴草在不知不觉中被刘彬揉成了一团,草色烂在掌心里,一片泥泞。
“喂!你聋了?!”有人忽然在刘彬耳边吼了一句,把她乱成一团的思绪拉了回来。
刘彬转头看着面前一脸愤然的明徽,“怎么了?”
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明徽的小脸通红,瞪着一双眼睛,劈头盖脸一通指责:“刚刚督主叫你你怎么不在?是不是到哪里偷懒去了!我一定要告诉督主,让他把你赶走!”
自从刘彬被调过来,他就失业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活都被刘彬抢占,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督主支使刘彬干这干那,但肯定是因为刘彬太碍眼了!
听着明徽气冲冲的话语,刘彬沉默片刻,暗含希冀:“你去吧。”
真能把她赶走就好了,她就不用进退两难了。
明徽被噎了一下,气鼓鼓地盯着刘彬,看上去活像是河豚。
刘彬没心思跟小孩子计较,问道:“督主找我有什么事?”
明徽重重地哼一声,别过头去。
哦,那就是没什么大事,刘彬见状放宽了心。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刘彬对这个小长随了解是最多的。或许是年纪小不懂事的缘故,明徽对钱谨有着近乎着迷的崇拜,是不会用钱谨来和她置气的。
刘彬不紧不慢地撩开门帘走进去,发现书房里只有小皇帝和钱谨两个人。她走上前去,钱谨斜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