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
随后的几天,周围并没有动静。林绣蓁收好玉佩,封包后压到了墙角砖下。以往是不知道才大大咧咧放到房间,现在知道了这东西贵重,一方面既要小心保管,一方面又怕着别人看见。
三日时光,蛮子攻城不歇。林绣蓁有时望着天外,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思虑错了。可这三日时间过后,她再次出门送饭,却在路上撞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骚乱。
那个被身后凶狠婆婆追着的小娘子慌不择路,撞到了林绣蓁怀里,然后匆匆掩面哭着道歉跑开。柳二妻子慌了一下,连连抽着自己嘴巴,说没看顾好夫人。
林绣蓁制止了她的举动,理了理发丝:“小事而已,到处都缺衣少食,人们心里都压着火。走吧,莫要惹事。”
在人群之中,林小娘子攥紧了手中刚才被塞入的纸条。这次是借了顾谨的势,纸条的内容她也不打算瞒着,趁着送饭的机会和满眼血丝的顾传官一起看了。
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是故意写的如此丑陋——[且放心,蛮子不会攻破,佯装而已,时不时上演的一出戏罢了,呵呵。]
短短一张纸条,让林绣蓁放下了心,让顾慎的脸色一黑。
林小娘子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彼此之间已然明了。回家的路上,林绣蓁望了一眼高大的城墙,和刚刚轮换下来的民夫。
那日她所书的一封信,只是恳求顾谨派一些能保护的人来。顺便说了他的亲弟弟顾慎也在守城一员中,问问这位大哥该怎么办。
其实林绣蓁原来写的不是这个内容。她第一封信,是怀着嫉恶而痛恨的心情分析蛮子狼子野心,不可合作。可她在房里坐了半夜,自己撕掉了。
这封信寄出去,就是直接告诉顾谨,她知道他那边和蛮子有联系,甚至是隐隐的盟友了。林绣蓁曾经旁敲侧击问过顾慎,发现自己这个赘婿是真的茫然,俨然不知自己的好大哥在外面造着怎样的反,势力分布又如何,只知道蛮大的,然后很危险。
林绣蓁猜出他们之间的联系,所倚仗的也是最简单的政治推理。天下明面上只有一个帝国,那就是定朝,皇帝再年幼,得位再不正,国家再不稳。也拥有最广阔的疆域,最繁茂的人口。
除此之外,有一个趁战乱得手一州之地的蛮子,近两年越发强盛。还有一个苟延残喘的前朝势力,再怎么像老鼠一样东奔西窜不敢冒头,也毕竟是定朝的心腹大患,江山不稳的关键之一。
三方势力,一方极强,而两方稍弱。历史书上说,吴蜀联手,一起抗击曹魏大军。自此赤壁一场大火,天下定鼎三分。
顾谨和蛮子的那位呼林单于肯定没看过三国,但知道什么叫做合纵连横。明面上前朝正统就该和乱贼蛮夷势不两立,可背地里难免勾勾搭搭眉来眼去。
林绣蓁估摸着已经眉来眼去挺久的,所以她写下了第1封信,又撕掉了。她和顾谨不熟,万一对方被戳穿真面目恼羞成怒了咋办。
所以她换了一封哭哭啼啼求援兵的,又强调顾慎现在处境的危险,哀叹自己一家举目无缘如同风中浮萍,恳求大哥速速回防。
然后大哥说:“不慌,他们演戏呢,不会真屠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绣蓁装不下去了。既然你敢在我面前不装,那我也是时候反手把你的真面目砸到你弟弟面前。
幸好顾慎之前虽不了解,在反应过来亲哥和蛮夷暗地里关系不简单后。他只惊愕不解了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林绣蓁望着城头,有些出神。她知道现在这场战争无论多么惨烈,都只是蛮子威逼定朝所要演的一出戏。时不时就要上演的戏这句话,蕴含着一丝顾谨的自嘲,让她平静的想——
是不是每次前朝势力快坚持不下去,蛮子就要开始烧杀抢掠,大军叩关。等前朝势力喘了口气,蛮子心满意足载着战利品而归,只留下遍体鳞伤的定朝和有气无力的前朝势力继续掐。
在这场漫长的,心照不宣的拉锯战中,只有百姓,流干了最后一丝血。一次又一次的被各方抢夺,然后抛弃,费尽心思,不择手段的夹杂在三方势力之间求活。
来到这个朝代的第一年年底,林绣蓁顺着让人窒息的封建礼教框架往下摸去,摸到了一手漆黑发臭的烂泥,不知活嚼了多少人。她往上摸去,抬头看见了一轮巨大的血肉磨盘,遮天蔽日的磨盘转动之间,三千尺血河落入人间。
这是不对的,林绣蓁想,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这是不对的。这不是人世间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