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瓶被人移动过。
容渊默不作声,目光来回逡巡,飞快取下梅瓶,用力一磕。
零落的碎瓷片中躺着一张折叠的信纸。
他蹲身捡起,展开后,双手不受控地颤抖。
纸上笔墨饱满,飞草婉转地写着一行小字:“高氏亡,吕氏亡,赵氏亡。”
容渊双眸遽缩,似要把这行散草般的字体钉死,他飞速凑近纸张细闻,良久,确定墨中有一股淡淡的龙脑香。
头脑中划过无数人影,一丝回忆拉动心弦,翻起涟漪。
祭典那日,皇后殿下微不可察的诡异笑容忽然清晰放大。
难道是她?
皇后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质,赵显和陇西棋下共同的弃子而已。
她怎会无端给自己送信,写下这一句捅破天地的骇人之句?她又怎知自己的目的?
除她以外,世上能用此御墨者,还会是谁?送信者有何目的?
*
坤宁宫中,帝后对坐。
殿宇金铺屈曲,七尺燕几上,巨大的椭圆形青瓷多管花瓶中贮插着洁白的复瓣栀子,幽香缕绕,花裳翩跹。
两杯浮着白沫的团龙茶由烫变温,茶沫犹自不散。
赵显和萧芙白皆缄不做声,赵显偶尔撩起眼帘,淡淡睃向对面,只见她只是没心没肺地端坐着,一张巴掌脸和外露的肌肤皎皎胜月。
宫人们个个喘气无声,静得人心里发毛。
太后令他安抚皇后,赵显才不得不屈身到坤宁宫。
萧芙白察觉赵显尚有恼意,自己在云归亭口出不逊气他昏倒,他便让高氏踩在她头上,祭祀时以高氏为尊,皇后为卑,表面看起来他算是已报了仇,彼此两清。
现在大驾光临,又脸青面黑一言不发,莫非是觉得气没出够,要再亲自讨回来?
萧芙白决定不给他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比手说:“身边人做茶的手艺尚可,圣上不如尝尝?”,她好声好气,赵显若再不识抬举,就不是她的错了。
赵显也尴尬,闻言还是接下她的话,喝了口温茶。
帝后对话启动后,殿内才正常可闻细微抑止的呼吸声。
“太后身子已经恢复,她素来喜欢你,皇后若有空,就多去慈宁宫看望。”,赵显也是被亲妈按着头来的。
萧芙白当然说好,“侍奉母后是份内之事,有空自会常去的。”
干巴巴的话说完,空气又变得凝固静止。
殿内白云出岫的云母屏风前,是一尊檀木的半月形三足几案,案上的錾金曲颈敞口瓶里,斜插几支艳丽的孔雀尾屏,末端有光彩丝绒的眼睛斑点,而中间一支麻白相间的纤长羽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赵显蹙起眉尖,指向那根羽翎,道:“那不是延福苑里山鸡的尾羽吗?”
萧芙白心嫌他操心闲事,便说:“兴许是吧,延福苑的山鸡掉了尾,不知被谁给捡回来了,不登大雅之堂之物,让圣上见笑了。”
说完,便见赵显的脸色一片死寂。
郑婕妤那篇翔鸾翥凤的妖妃文,形象地描绘了这半年来,高氏在后宫登不上台面的种种行举,让他读了心烦。
皇后这招无声的暗示,还有那些言外之意。。。。。。
看来女人斗起法来,也是眼对眼的针锋相对。皇后历来看不上高氏,竟也忍不住冷嘲热讽,赵显的嘴角露出讥色。
“高氏僭越一事,是朕处置不周,如今她已受罚,还请皇后留些情面,莫要咄咄逼人。”,赵显淡声道。
萧芙白有些不明所以,说:“太后降罪高氏,众口皆服,谁又无事生非咄咄逼人?圣上怕是有些误解。”
赵显讽色加深,目光不以为然。
“但愿皇后表里如一,朕最恨口是心非,阳奉阴违的人。”
无端敲打,令萧芙白薄怒渐起,“圣上话里有话,含沙射影,不如直言不讳。”
赵显眸色一暗。
七年前,二人新婚之夜,萧芙白推脱身子不适,不与他同房,接连数月,拒绝他的原因层出不穷,赵显包容忍让,甚至想要拿一颗心捂热她,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可派去陇西的人回来却说,萧芙白曾经定过亲。
赵显晴天霹雳,不由替她开脱,兴许她只是定亲而已,私下与他人并无私情。
他查到了凌焰,顺藤摸瓜,才发现事情不止于此,萧芙白和凌焰不仅定过亲,还早就情投意合,萧芙白常去银州与凌焰相会,孤男寡女在一个屋檐下,两人早就是实质的夫妻。
得知实情,他暴怒冲天,去坤宁宫要她解释。
那日在后殿廊庑里,夜黑如墨,月爬屋脊,辉煌的金盘倾洒明辉,二人相对,原本可写出浓情的诗篇。
萧芙白站在一盏明灯下,白衣似仙,天地的光辉仿若落在她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