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

剑气堪堪划向陆无宥的右臂。

“陛下息怒！”梁秋的喊声霎时将宣帝的神识拉回，他握着剑柄的手一颤，剑气向右偏了两寸，正刺中陆无宥身旁的小内侍。

小内侍闷哼一声，倒叫一旁的梁秋松了口气，宣帝此刻也稍稍恢复神识，垂下长剑，阴恻恻道：“你为何要阻拦朕杀她？”

陆无宥默了半晌，看向唐姈：“她不是。”

“她身上的香，与她引蝶的香不同。”

第一个她，指的是唐姈，第二个，自是薛婧柔。

宣帝沉沉望着他。

陆无宥：“臣弟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那香，是臣弟与她一同研制出来的。”

唐姈拢在身侧的手骤然揪紧。

如果方才她还对宣帝的行径不明所以，如今已是明白过来。

前世，薛婧柔见端王府的奇花异草香气四溢，却只引蝶不招蜂，一时突发奇想，也要制出一款只引蝶的蜜香。

薛婧柔特意向太医院的院判讨要秘方，研究数日，竟是真的给她制出了一款香，却不想这香威势凶猛，不仅能将蝴蝶引来，还一并吸引了一群庞大而陌生的蜂群。

薛婧柔险些毁了容貌不说，还被薛皇后狠狠斥责一顿，勒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一月，对外，则宣称她身娇体弱，需要静养。

也不知陆无宥从何处得知她被巨蜂蜇了的消息，竟在夜晚偷偷翻墙进了英国公府。

换做旁人，大抵都会说些体己话，落到这一位少年端王头上，却统统化成对薛婧柔的嬉笑嘲谑。

因着此事，薛婧柔足足有一月不曾理会陆无宥，直至他送来只能引蝶的香膏，二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唐姈用这个法子另辟蹊径，一是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靠近宣帝，二是心想毕竟这是只属于薛婧柔与陆无宥之间的“秘密”，除他二人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而陆无宥又是外臣，断不会在宣帝选女的时候在侧。

但防患未然，唐姈还是稍加改动了蜜香的配方。

陆无宥继续道：“唐采女身上的主香亦是松果菊，但稍加分辨，能闻出此香与臣弟当初制成的味道略有不同。松果菊的花蜜最是引蝶，故而与臣弟的香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足为奇。”

宣帝细眸微眯，盯着陆无宥：“当真？”

“臣弟绝无半句虚言。”

他携怒气要杀唐姈，更是不惜迁怒陆无宥，到此却忽然怒气一消，长剑缓缓入鞘，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陆无宥，“四弟倒是心善，竟肯为了个采女，与朕不惜短兵相接。”

“原是这香也含了松果菊，难怪臣妾方才难受得紧……”惠妃轻咳几声，面上满是愧色，“臣妾瞧这位妹妹生的花容月貌，心甚欢喜，还请陛下将她留下，与我们姐妹做伴，也好弥补方才冤枉妹妹的过错。”

说罢，又使了个眼色给宜嫔，宜嫔心中虽不愿，却不得不出声道：“陛下，采女想要拔个头筹，也没有什么不对，这世上有哪位女子不对陛下心生向往，希图恩宠呢？”

梁秋忍不住觑了一眼惠妃，这一位娘娘真是好巧妙的心思，事儿是她挑起的，好人她也要做，不愧是裴家出来的嫡女。

唐姈也是抬头看向惠妃。她与这一位裴家的嫡女裴箬，在闺阁时并无太多往来，但仅有的几次交锋，也能看出她并非良善之辈，如今怎会无缘无故为一个小小的采女说起话来？

陆无宥的目光却只凝在唐姈身上，清心阁只那么大的地方，她此刻近在咫尺，那股极淡的香味缓缓侵入鼻间，令他心中无端端涌出几分燥意。

昨夜未等他发问，她便使计逃脱，陆无宥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新进的小宫女，一时迷路误入甘泉宫。

仅一日，她摇身一变成为宣帝新纳的采女，这些其实也与他毫无干系，只她身上的香味……

陆无宥打量着轻颤的女子。从这个角度望去，他能瞧见她纤长浓密的睫羽，饱满的唇瓣，还有一双雾霭朦胧的桃花眸，如江南的一汪春池泛着潋滟光泽，好在那一弯眉浓淡相宜，才勉强压下几分眼间的妩媚。

宣帝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的纳入眼底。

“既是冤枉了唐采女，朕自是会补偿她。”宣帝意有所指，“只是，唐采女原本是朕打算赏给四弟的。若是今儿她留下来，四弟以后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半晌，陆无宥嘴角扯出一个淡漠的笑，“臣弟……绝不反悔。”

宣帝静静看着陆无宥，忽地笑了，那笑容如此诡异，令人忍不住背上一寒。

“既如此，宣唐采女……今夜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