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政

如果你选择林政。

离开军车，陆南搀扶着林政穿过人群，我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飞机的舷梯上。

“希希，你怎么样？”我的手掌轻轻抚摸过伍希发烫的额头，将她凌乱的发丝稍微整理了一下。怀中的她摇摇头，开口说道：“一诺，我好难受啊。”

突然，伍希将我的手一把推开，一路上低着头的她猛地抬起了头。

此时，哨塔探照灯的灯光打在了她的脸上，这一次伍希没有选择扭头躲避。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我看见她的其中一只眼睛已经尽数变红，嘴角的溃烂触目惊心。

“我感觉我已经快到极限了……我好渴啊，一诺。”伍希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嘴角的血液也已经逐渐凝固。我捧住她的脸，“怎么会？你怎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时陷入了回忆，“是在哪里？你为什么——”我俩额头相抵，原本应该传来的温热触感此刻却无比冰冷，我看着伍希渐渐苍白的皮肤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溃烂，慢慢地泣不成声。

啜泣中，伍希的手攀上了我的肩膀。

她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手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她自己的胸口，“按照我们约定的那样，杀了我吧。”伍希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将手枪用力地塞进了我手指间的空隙。

她慢慢向后退去，探照灯又照在了她的脸上。原本清澈的另一只眼睛也已经变得浑浊，白皙的皮肤上千疮百孔，宛如一副凋零的皮囊。

“趁我还能看得见你，给我留下一个能记住的瞬间吧。”伍希的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前，轻轻晃动着。她顿了顿，“就像，那天开学一样。”

在她期待又催促的目光中，我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枪。

“子弹…不多哦，你要…打准一点了……”随着她眼中的最后一缕光消失在黑夜中，伍希的关节开始疯狂地弯曲，那弧度逐渐脱离了人类能做到的范围，她的喉咙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

手握紧枪托，不再有丝毫犹豫，我按下了扳机。

伍希纤细的身躯如若一朵飘零的娇花，在风中摇曳破碎。血污从头部盛放出了一幅艳丽的图案，我静静看着伍希僵硬的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却没有在地面上激起一丝波澜。

探照灯再一次照在了她身上，将地面上暗红色的鲜血照得发亮。

不忍再看伍希的尸体，我丢下手枪，默默走进了航站楼。

偌大的机场此刻空无一人，登机口前微弱的亮光映照着远处的黑暗。看着军队已经在楼外集结，我拿出手机，电量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十。我将之前保存的视频配上文字，以‘我’的视角讲述着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最终编辑出了一条长长的微博。

按下“发布”的字样，我的心似乎久久才落地。一直以来悬在空中的心情如同过山车到达了终点般戛然而止，只不过没有欢愉的狂热，而是深深的自责与绝望。航站楼的点点灯光点缀着深邃的夜空，难得一见的星星纷纷从云后探出，我感受着面前的微风，可这份孤独却在下一秒被打破了。

“你是谁！举起手来！”

我转过身，看着一众黑漆漆的枪口。心中不免感叹军队的速度，真是讽刺。他们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着，“你是幸存者吗？不要担心，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从前我的确是幸存者，但此刻林政和伍希已经接连离开，我早已摆脱了幸存者的标签和活下去的侥幸，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牺牲品。

我摇摇头，任由微风吹拂着我的身体，跟随着重力向后倒去。就这样，我看着头顶的星星越来越远，我的最后一滴泪水从眼角升入空中，永远消失在了机场夜晚的黑暗中。

“一诺——”冥冥的呼唤中，林政被手臂的疼痛刺激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右臂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向外渗血，但此时透过纱布渗出的已经不再是新鲜的血液，而是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和那只怪虫的毒液如出一辙。

“我好晕啊。”林政自顾自地喃喃道，他的嘴唇开始发紫，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面上。“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陆南蹲在林政的身旁，一脸紧张地抱着林政的膝盖。

“求你了，活下去。”

陆南将额头靠在林政的腿前，“不，你给我听好了，我们还要一起打球，你必须给我坚持到降落——”镜片被温热的雾气打湿，陆南感受到林政将左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就像在球场上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的恍惚间，陆南缓缓抬起头，看着林政紧闭的双眼。他茫然地站起身，同样伸出手回应般地在林政已经冰冷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陆南拉下一旁的帘子，将林政的上半身轻轻盖住，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

“下次一定陪你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