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三)
殷城城楼之上,晏长曜一手抱盔冠,一手扶石栏,远望着城外几十丈处猎猎飘摇的“曹”字旌旗,笑着问道: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序儿,你说,咱们会死在此处吗?”
旌旗之下,便是如黑云压城般严阵以待,围城数日的敌军。
不攻,也不撤。
就好像玩弄猎物的豹,静静欣赏着对方由焦急至绝望,好在最为虚弱之时,给予致命一击。
晏淮序侧首,见他并无悲愤之意,平静地仿佛是在与他亭台闲话。
“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1)若真到了最后一步,孩儿亦不惧。”
“哈哈哈。”
他仰天长笑,凝视着神情肃然的阿序,见他盔甲之上,还沾染着不少敌军的血迹,唯独手中握着的剑穗最是洁净,但流苏之上也难免浸了血污。
“是陆兄最爱的琉璃翡翠?也是,怪我常年不居府上,你整日在陆府泡着,便越来越像他们父子。”
晏长曜转过头来,远眺着京城的方向,问道:“你想活着出去吗?”
阿序垂下头道:“自然。”
“你是不惧死,但抱憾。”
他轻轻一笑,一派了然之色,遂道:
“城外有三十万大军,而我军只有十万。曹让并非鼠辈,若是与之正面相对,无异于螳臂当车。我并无十足把握胜他。”
“所以,您已在城中耗过五日。若是和他们一直对峙下去,待粮草断绝之时,岂非也只剩死路一条?”阿序不解道。
他长叹一声:“其实入城那日,我便疑这是个圈套,早早放了求援信号。想着届时,与援军形成里应外合,两面包夹之势。按说见此号令,离殷城最近的海陵营,当立即派兵增援才是。可五日了,已过去整整五日了......”
“海陵营......应是被人收买。”阿序攥拳道。
“不错。”大风猎猎,吹起他的碎发,“如今,若想破出重围,唯有一可试之机。”
“北边的云岭?可云岭地势险峻,听说曾生过不少怪象。周遭百姓宁可绕道,都不愿涉足。”
“你以为我是要咱们从云岭拼力厮杀出去吗?非也。我已让暗哨观察数日,曹让并未在云岭做什么布置。可若全军骤然在殷城消失,以曹让之谋,即刻命人往云岭脚下作伏,并非难事。届时,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怕是会全军覆没。”
“我明白了。孩儿愿自请率一队精锐,自云岭而上,越过海陵城,前去藜城求援。父亲只需仍坐镇城中,暂时拖住曹让。”
晏长曜深深望他一眼:“你可知,此行会面临什么?”
他沉思片刻,坚决道:“知道。云岭深处密林繁茂,险崖绝壁更是随处可见,可能会遭逢暗杀,也可能会遇见猛兽,甚至会就此搭上性命。可若不拼力一试,这唯一的生机,便也要错过了。”
晏长曜定定地打量着他,透过他的眼底,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身在此处,却始终挂念着的天涯远客。
正因如此,他才甘愿亲涉险境,来换得一丝希望吧。
“余下粮草不足十日,我再等你五日,五日之后,若你无法带回援军,我便要殊死一搏。”他背过手去,蔑视着城外敌军,“即便一死,也不能死得这般......不值。”
“是。孩儿定会尽心竭力。”
“去吧。”
阿序走后,晏长曜仍立在城墙之上,自青天白日站至夜幕降临。
他……还好吗?
他身在京城,知道自己此刻已陷入绝境了吗?
蓦地,身上落了一件披风。
他回首望去:“砚泽?”
“将军,夜里风大,该多保重。”
他随意一笑:“我本以为,此局,乃我与曹让博弈之局,我与他皆是执棋之人。不料,我却只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你是我的谋士,不知你可堪破此局?”
“棋子与棋子各有不同。当日月衷肠,不比阴诡谋算之时,将军这颗棋子,一旦落盘,为何不能天下既定?”
“哈哈,砚泽,你与书聿,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他摇了摇头,笑得开怀了些,始终挺直的脊背终稍稍放松。
“臣怎敢同中书令作比。”
“可我......当真不愿走至那步。”
他阖上双眼,讥讽自语道:“我晏长曜是何许人也?”
“自幼被家中所弃,在乱世中拼命苟活。同书聿这种名门士族的子弟不同,我十五从军,叱咤沙场近二十年,凭借自己这双沾满敌血之手,才得以身居今日之位,能够‘认祖归宗’。”
李砚泽与他并肩而立,静静听着。
“曹让虽非等闲之辈,我亦不是。早在他这般轻易便将九座城池拱手相让之时,我便疑心这其中有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