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楔子一
子时的汴梁城
浓黑的夜色像被浇筑在了天穹,除了偶尔的一声犬吠、婴啼,或是风吹叶响,再无半点白日里的喧嚣。石头砌筑的长街上,月光毫无阻挡的洒落在地面。
静谧之中,两盏飘忽着火焰的灯笼在黑与白之中参杂了一抹微光,靴子和石头的摩擦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交谈声,飘荡在黑夜中。
“诶,恁说,这宵禁要到什么时候啊。”
“这俺哪里知道?这都是大老爷们决定的,怕是连李大人也不知道。”
两个街巡在路上扶着腰刀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敷衍着重复了无数次的任务。
“呸!还李大人,他李大脑袋不就仗着他有个当军官的姐夫吗?还天天在衙门里装模作样地看书,还看的狗屁兵书。他看得懂吗?大字不识一个,书都拿反了都不知道。”
“诶诶,小点儿声,我听说他姐夫可是跟着五军都督府的赵大人上过战场,杀过胡人的,还负过伤。”
“负个屁,就李大仁那个德行,他姐夫受点儿小伤在他嘴里都要吹破天了。”
“可别这么说,万一俺们的话被听到了……”
“听到个屁!”男人的话被同伴粗暴地打断,“这三更半夜的,鬼影子都看不到,哪个没屁事做来管俺们。”
“也、也是,但是还是小心一点儿,万一……”
“恁也太胆儿小了吧”一人哼了一下,没好气地道。
“害,不是俺胆儿小,一家老小都指望俺养活,俺……诶,咋了?”一个街巡发觉同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却看见同伴一动也不动,身体紧绷着,明显在发抖。
“恁……什么人……”他终于发现同伴脖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不明显的白光,——是刀!还不等他抽出腰间的佩刀,自己的脖颈处也传来一丝冰凉。
“恁、想、想、干、什么……俺们是官差,杀俺们可是犯国法的……”还没等说完,街巡就感到脖子上的冰凉更迫近了一点儿,一个压着声调的男声传入耳中:“少聒噪,想活命就闭嘴。来人,带下去,查问后报与提点。”
“是。”从黑暗中又走出几个人,将他们押了下去。
就在不远处的长街转角,看似平静的黑暗中却有什么在涌动。
“禀提点大人,问清楚了,只是两个街巡,已经处理掉了。”
“嗯。”被称为提点大人的黑影似乎动了一下,声音从中幽幽传出,“下去吧。”
“是!”一道黑影领命跑开。
黑影离开后,王奎山也缓慢站起,在他身后,一道道身影也跟随着从阴影中显现,一道道目光聚集在远处的一座三层小楼上。即使是在繁华的开封府,那样精巧的建筑也是不多见的,但这也不过是那座华美府邸小小的一部分。正因如此,那座占据着整整两个街坊的府邸才成为整个汴京喜闻乐道的话题。
“可惜了,这泼天的富贵,也就到此为止了。”王奎山喃喃道,语气中抱有一丝遗憾。
过了一会儿,道路的另一侧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来了。”王奎山像是说给旁边人,也像是在自语。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从长街另一处转角出现,两列明火执仗的人马紧随其后,沉默着向王奎山这边缓慢靠近。“吁。”来人在王奎山面前下了马,脱下头盔交给了身旁的军卒,正了正身上已经被磨的有些灰暗的盔甲:“王大人莫不是在替他们惋惜,”顺着王奎山的视线,来人也看向了那栋小楼,“今夜之后,张家就是乱臣贼子,王大人这样,岂不是……”“啊哈哈哈哈,贺指挥使说的对,”王奎山皮笑肉不笑,“乱臣贼子确实不值得惋惜,只是可惜了那么多亭台楼阁,流水香榭啊。”王奎山转头望着来人黝黑的脸,在黑夜里更加找不见五官。
“王大人若真有爱惜之意,额便借花献佛,做个人情,如何?”
“哈哈哈,我只是随口一说,贺大人不必放在心上。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办妥当今官家交代的任务,不是吗?”当今二字,王奎山咬得很重。
“那是,额带着这么多兄弟投靠……追随当今圣上,自然是要做出点儿成绩。”来人眯缝着本就不大的眼睛。
“既如此,孰轻孰重,贺大人应当拎得清。不过我还是要给贺大人提个醒,”王奎山顿了顿,“你手下的都是跟随你多年的老兄弟,可他们到底怎么想的?说句不中听的,贺指挥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望着王奎山略有深意的目光,贺谨的眼神也变了变。“额明白。虽然那位一直在往额手里掺水,还改了个名叫什么控鹤军,把额和兄弟们使唤来使唤去,但这队伍的老底子都是和额从陕州一路滚过来的,一直都跟着额。如果他们都不信额,那就没人信了。”“好,贺指挥心中有数就好。我也不是越俎代庖。只不过万事小心些,错不了。”王奎山微微点头。
言毕,王奎山又看了看天,“时间快到了,贺指挥快去准